第一次这样阴阳,明香停下哭泣,朝宋知晴看去。林姑姑眉眼浮起浓愁,真不知这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了。日头渐渐出来,庭院变清明,天高云阔,清风徐徐,庑廊外的长生铃,在暖阳下叮当脆响。林姑姑去小厨房端早膳,经过小天井时,瞧见高云轩西面的侧门,有一个脑袋在内墙月门下张望。那小丫鬟撞见林姑姑的眼神,一惊,掉头便跑。林姑姑喝道:“站住!”
小丫鬟速度飞快,林姑姑追上去,已不见她人影了。小丫鬟身上穿着的也是白色丧服,但这张面孔,林姑姑此前没有见过。不过侯府向来大,并不是所有丫鬟都是林姑姑认识的。林姑姑低头看向托盘上的几盏青鲤白瓷小盅,食物洒了好多出来,她再看了眼那个小丫鬟消失的方向,低低骂了几声,转身回小厨房。小丫鬟惊魂未定,跑出去很远很远才停下,双手支在大腿上,大口大口喘气。一抬头,看到对面出来的人影,小丫鬟吓了一跳,认出来后很轻地道:“是你啊。”
陆玉雪明眸沉沉,寒声道:“真是沉不住气。”
“我,我被那林姑姑撞见了……”“可见到昨天推轮椅的?”
小丫鬟摇头:“我才过去就被发现了,没有见到明香。”
陆玉雪厌恶地看了这小丫鬟一眼,转过身去,神情若有所思地看着庭院里的几棵杉树。小丫鬟忐忑望着她的侧脸:“陆姑娘,若,若是林姑姑找到我了,她问我为何鬼鬼祟祟,我怎么说呢。”
陆玉雪双目微眯:“那你就如实说,便说,是我派你去的。”
“啊!”
小丫鬟抬手掩唇,“这是,要我自认?”
陆玉雪笑了,冷冷地侧身,目光看回她:“对,你就这样说,最好言辞刻薄,激怒这位林姑姑,让她直接抓着你去找苏东蓉。待到苏东蓉跟前后,你便立即否认,将这一切推回去。你是伺候苏东蓉的,到时候,苏东蓉为了自己的脸面,绝对会护着你。”
苏东蓉是平安侯苏东林的妹妹,也是整个平安侯府里最不好惹的女人,小丫鬟几乎一下明白过来,陆玉雪的用意。陆玉雪抬手,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自己平平坦坦的小腹:“我得让宋知晴出手对付我,我便不信,这个残废这么沉得住气。”
她腹中根本没有孩子,原以为昨天在那假山石林中暗示宋知晴一番后,宋知晴回去会大作文章,结果一夜过去,无事发生。今早想令这小丫鬟去高云轩找到明香,添油加醋,让明香将此事宣扬出去,结果,这废物一过去就被林姑姑撞见了。腹中有无孩子是最好验别的,只要宋知晴那些人敢声扬此事,结果验明正身,她陆玉雪还是个清白的姑娘,那宋知晴就坐实了“妒妇”和“长舌妇”之称,苏言即便更难容她。可是,这残废未免太能忍。思及昨日见到那张脸时的惊艳之感,陆玉雪仍觉不舒服。尤其是宋知晴往轮椅上那轻轻懒懒的一靠,大方自若,从容闲定,哪有半分寄人篱下守活寡的卑怯。她,真的是山野出来的丫头?余光瞧见小丫鬟瑟瑟发抖,面色惨白,陆玉雪心底的不快加剧,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此事办好,你爹的药钱我即刻就差人送去,否则,你等着他病死在床吧。”
林姑姑回去厨房重新换了食物,送去小南楼时,宋知晴已快将笔架修好了。她新锯了一块小木头,两端削琢成榫头,笔架上的横木断裂处,则被她造出榫眼。她将这截宽度一模一样的新木头放置其中,但听两端咔嚓一声,榫卯咬合,横木完美嵌入。她再以两个小圆木塞入两端衔接处的小圆孔中,不费一钉一锤,横木重新端直。另外一根断裂的横木也被她依样修好。明香在旁调好漆,宋知晴以毛笔轻轻蘸取,将横木重新描画上色,待干后,便又是原来的笔架。林姑姑目露赞叹:“二少奶奶,您真是一双巧手,我还以为,这笔架要被扔了呢。”
宋知晴搁下笔,笑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这笔架。”
这笔架,是她师弟送她得第一样礼物。师弟送她时说,这是仿照他父亲生前案上常摆得那件笔架做的。思及师弟,宋知晴心底叹惋,师父三个月没有消息了,师弟这次出府也有十日多,她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座孤岛。如果,我的双腿还能走动,那该多好。宋知晴在心里很小声地说。“二少奶奶!”
门外忽然传来李嬷嬷的声音。屋内的姑娘们纷纷看去。李嬷嬷立在门口,笑道:“二少奶奶,您昨夜睡得可好?”
说着,李嬷嬷的目光朝屋里的床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