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拿着周彤画的草图飞去了张家界。我只能跟爸妈又撒了个谎,说我上次去张家界许了个愿,这次一定要去还愿。他们自从我上次“为情自杀”后,就更是什么事都顺着我,也没多问就给我定了机票。芥虫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到了一定要给他打电话。我之所以这么迅速地就行动了,完全是因为周彤说的这个地方,这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当初水鬼找上我的湘西,那次我们原本就打算去张家界的。既然我从明生那里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不如自己跑一趟。周彤拍给我她姑姑手绘的地图上,显示的道姑住寺的位置,并不是紫霞观内,而是紫霞观后山的一处地方。看那位置,是紫霞观所在的武陵源的深处了。我到张家界的时候,这里的雪刚停,我有幸见到了这里难得一见的雪景。独特的石英砂岩峰林地貌,世界罕见,远望那如巨笋般的群山,挺拔奇异,山石林立,一头头蜡象卧于期间,壮美异常。我没有心情继续欣赏风景,而是沿着眼前这条山路继续往山里走。越深入山林,游客就越少。我心里发怵,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跑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都说张家界有野人,看这茂密的山林,一重又一重,山外有山,藏几个野人还真不是不可能的。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傻得可笑。野人?鬼都伺候这么久了,怕什么野人?说不定野人把我抓走了,水鬼也不来了。我正胡思乱想着,一声鸟叫划破寂静的山林,吓得我打了个激灵。我抬头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的山路上立着一道山门,低头对对那手中的地图,应该就是此处了。我紧了紧围巾,往山门前走去。只见那巨大岩石垒砌的山门顶上写着几个朱漆大字:紫霞胜境。山门边的石墩上,站着一位年轻的道姑。她见我来了,两手结太极阴阳印,举至眉间,弯腰垂首向我深施一礼:“施主,贫道妙善恭候多时了。请往东边那棵松柏处下去,自会有人为施主解开心中杂难。”
呦呵,挺悬的么,居然还能提前知道我来?她这么文绉绉的让我有些别扭,我也照着她的样子,胡乱比划着作了个揖,往她说的方向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棵高大的松柏,松柏旁边有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小路只有一段,走过这一段,是一条很陡的坡道,坡道向下很深,我一口气走到它的尽头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再回头望时,竟然已经深得看不到来时的路了。“施主请随我来。”
坡道尽头的一间道观里,早出来了一位同样年轻的道姑,这位道姑法号妙青,却生着一张娃娃脸,如果说刚才那位妙善颇有点仙风道骨,那这位,就有点俗世的烟火气息了。“施主,这边请。”
她引我进到里面,前堂并不大,哪知穿过前堂,却是另一番景象。原来这道观竟立于一处峡谷之内,难怪我刚才走了那么一段向下的陡坡。远望谷底,山壁陡峭,绿树成荫,近看却有几棵高大的红豆杉生机勃勃——这里竟像是春天一般温暖!转过一个弯,再走就是一处正殿了,殿名有些奇怪:水精宫。东海龙王的“水晶宫”怎么成了“水精宫”了?这水精宫殿宇宏丽,景色优雅,殿内装饰着各种道教图案,甚是华美。殿侧的一张案几边坐着一位四十开外的女人。她留着一头短发,眉短眼圆,面色红润。她身材短小,没有穿道袍,却是一身普通人的装束。我心里纳闷:看她这样子应该不是道姑,难道是周彤说的卦姑吗?我猜得没错,她见妙青带我进来,就起身自我介绍:“他们都叫我罗卜婆,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什么?萝卜婆?看她这身材倒有点像,我低头偷笑。只听她继续说道:“你要是累了,可以先在旁边的药王殿休息……”“呵,我不累,我不累。”
我一心想着快点知道她们如何为我破解水鬼缠身,根本顾不上爬了那么久的山,早已酸痛得发涨的双、腿和双脚。“既然这样,我就给你算这一卦。”
罗卜婆回身向妙青示意,妙青向她作了个揖微笑着告辞了。“算卦问卜,我却只算不问,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你要是真有什么要问的,现在问,一会就别啃声了,扰乱了卦像,就不准了。”
“呃,那个……收费是怎么收的?”
我是个爽快人,请人办事儿,这个总要先弄明白吧,别回头讹我。“呵呵,这个不急,不急,道家讲究清静无为,‘离世静修’,不会乱收你钱的。我虽然只是她们请来的卦姑,却也希望为人算卦排忧,多积福德。可我要是说分文不取,你又会觉得不灵验,可是这么回事?”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我背了包,不再啰嗦,随她一同进到水精宫一侧的一间卦室里。没想到这室内连空调都没有,居然这么暖和,我脱了外套,一转身,却见她脱得比我还多,上身只着了一件薄衫和红马褂。这卦室的墙上挂了一幅八卦图,一边的条案上摆着一个大型桃木雕刻的摆件,正对门的竹窗下是一张卦桌。“坐吧,在纸上写上你的生辰八字。”
说完,罗卜婆不再看我,而是自顾自地在卦桌上摆开了两对龟甲和一副卜牌。靠这些就能算命占卜?我完全不能相信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推了吓身边的香炉,底座边露出一块小方木条,轻轻一推,“哗啦——”旁边的“墙”居然开了,原来那不是墙而是两扇合拢的石壁门。门里面是一间暗室,一个一人半高的青铜炼丹炉里正烧着熊熊大火。再往里是一张超大的床铺,垂着纱帘,空无一人。难怪这屋子不开空调也这么热,原来有个大火炉在隔壁烤着。看到这机关设计,我有点儿兴趣了。我脱了毛衣——这里实在太热了,刚想问她要杯水喝,就见她站起来,手里握着一根小手指那么粗的香,对着炼丹炉的火点着。“闭上眼睛。”
她拿着香回到我面前。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我先替你驱一驱身上的‘湿气’吧,你这‘湿气’怕是有几个月了吧。”
我乍一听,以为她说的是“尸气”,紧张地干咳了一声,不一会儿就觉得脸面前有缕缕香气萦绕,是她正拿着手里的香,口中念着什么在我面前晃着。好一会儿,她才让我睁开眼睛。我没感觉有什么变化,只觉得脸很烫,嘴、唇很干。我舔舔干得起皮的嘴、唇,想问她“湿气”去掉没有,想起她的叮嘱,又不敢吱声。她拿出一根竹签戳着写有我生辰八字的纸,在我胸前横横竖竖地比划了一番,把纸条用香点燃,让灰烬四散飘落,又把竹签摆在卜牌上,口中念念有词。突然,那竹签忽地一下离开了桌子横在了我的面前,接着卜牌也都一张张竖起来,悬空挂在竹签上。嚯,你是刘谦变魔术吗?我诧异地盯着这些纸牌,想找到这魔术的破绽。我不信这些能算出我的命运来,就像我不相信星座一样,你说天上那几块石头,说不定多少万光年以前就已经不在了,跟遥远地球上人的命运能有什么关系呢?罗卜婆双手覆在龟甲上:“从这牌里抽出一张来——心中万万不可有疑惑。”
呀,她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暗暗吐了一下舌投,看那些牌,搓搓手,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我命运的时刻到了!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递给她。刚抽完,其余的纸牌就纷纷掉落下来。她也不去理会那些牌,又嘀嘀咕咕念叨了几句,仿佛是什么:“临,兵,斗,者……”然后,她翻开了我抽出的那张牌,比对着龟甲,紧锁双眉。她沉思片刻,盯着我:“你与那‘水鬼’媾和,体、内‘湿气’郁结成团不算,还滋养了它一半的精元,要想除掉它,必须先用水精球吸走你体、内的一半精元才行。等水精球有了一半的精元就会生出精灯,精灯闪亮就是大功告成的时候,到时候就可以用那精灯让水鬼现身,一并收服了它。这样,你就可以脱离魔掌,体、内的‘湿气’也会自行消失。”
听她说完,我哗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她,她竟然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