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寒山将鞭子塞回属下手里,阴沉地看着玉郎:“本官拿人问案,谁准你擅自走动?”
“谁擅自走动了?玉郎是公主的人,见了公主的步障,自然要来请安。”
玉郎妩媚一笑,挑衅地看着曾寒山,“啊,你不会是因为公主宠爱我,嫉妒了吧?”
他两眼圆睁,猫儿一样,舔了舔鞭痕上渗出的血迹:“毕竟这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当年曾法曹为公主争风吃醋,被人打瞎了一只眼睛。”
他声量不大,却刚好被沈微澜听见。 沈微澜目光在二人间一扫,抿紧嘴唇,表情微妙。 曾寒山瞬间杀气毕露,拇指一挑,掌中横刀出鞘:“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今夜在公主房中遇害的人,莫非就是因为争风吃醋,死在你手里?”
围着曾寒山的不良人有心讨好上司,立刻跟着起哄:“头儿说得对!把这小兔子抓进牢里过一遍刑,不怕他不招!”
“你们……欺人太甚!”
玉郎吓白了脸,拼命扑向步障,“公主救命啊!”
步障内,李缬云尴尬到嘴角抽搐,捂着额头吩咐照白:“罢了,放他进来。”
照白憋着笑,将步障打开一条缝,玉郎立刻像鱼一样钻了进去。 曾寒山盯着步障,咬牙切齿:“公主宠这些小猫小狗似的玩意儿,就管好了别放出来撒野,否则撞在我手里,休怪我无情。”
说完他转过身,走到众人面前,高声道:“今夜死在公主房里的人,背后有特殊刺青,身份已有了大概。下面我报三个名字,你们当中谁有这三人的线索,务必报知本官,否则,按窝藏人犯论罪!”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依次报出三个名字:“赵麒麟、柳白蛟,薛狮子。”
话音未落,已有不少人面色古怪,偷偷看向公主步障。 曾寒山玩味一笑,挑了个豆蔻年纪的小女冠,厉声问:“为何偷看公主步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冠瑟瑟发抖,低下头不敢回答。 曾寒山一把抽出横刀,架上她的脖子:“抬头,看着本官回话!”
小女冠被利刃抵着脖子,惶惶抬头,对上曾寒山鹰隼般的左眼,煞白的小脸爬满泪水:“薛狮子,死的人是薛狮子……” “你如何确定?”
“啊——”一丝血顺着小女冠的脖子蜿蜒而下,她哀声惨叫,“因为公主打过薛狮子!”
曾寒山收刀归鞘,得意地走向步障:“公主,这女冠说的可是真的?”
早在听到“薛狮子”三个字时,李缬云便心知不妙。 若说出实情,形势必然对她不利,若是不说…… 想到为自己据理力争的沈微澜,她攥紧扇柄,手心微微出汗:“傍晚的时候,薛狮子偷窥本公主,内侍们替我教训了他一顿,仅此而已。”
曾寒山冷笑:“公主满口阎罗王,却隐瞒这点,是故意阻扰本官断案吗?”
“他被挖眼割舌,整张脸血肉模糊,我只看了一眼就吓掉半条命,怎么可能认出他来!”
李缬云高声反驳,“何况人死在我房里,阻扰你断案,对我有何好处?”
“很简单,”曾寒山扫了眼皱眉沉思的沈微澜,踱着步子分析,“薛狮子被公主当众教训,衔恨在心,入夜后用迷香迷晕公主,潜入房中意图报复,却失手被内侍们抓住。公主清醒后大怒,指使内侍将人打昏,再吊上房梁缢死,虐尸泄恨。为了掩盖真相,公主当然要阻挠本官断案。”
他脚步一顿,看向步障:“事后用惊叫引来众人,说自己看见了阎罗王,都是公主为了摘清自己,故布迷阵的伎俩罢了。”
“荒谬!”
李缬云大怒,“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公主食人花的诨号,岂是浪得虚名?”
曾寒山一气说完,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不料背后却传来一道清冷嗓音:“曾法曹的推断,有一处错漏。”
曾寒山飞快转身,就见沈微澜站在灯火阑珊处,谪仙一般,与步障后那个人双璧般相配。 眼罩下废掉的眼睛蓦然一阵刺痛,他咬着牙,冷冷看着沈微澜:“我错在何处?”
“据我所见,薛狮子头部没有被击打的痕迹,排除偷袭导致的昏迷,仅凭肢体冲突,想控制一个孔武有力的恶少,夜深人静时一定会闹出动静,哪怕动静小到没人能听见,薛狮子的双手也一定会留下挣扎或抵抗的痕迹。可我留意过,他的双手和指甲缝都很干净。”
曾寒山陷入沉默,片刻后吩咐手下:“去跟仵作确认,薛狮子手部的情况。”
“是。”
不良人领命而去,须臾后折返,在曾寒山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曾寒山一边听,一边挑着眉打量沈微澜,沉思了许久,开口反驳:“照你的意思,就算薛狮子在别处被制服,双手也不该如此干净。”
“以沈某之见,薛狮子根本就没有反抗过。”
“不可能!”
曾寒山一口否定,“人之将死,怎么会不挣扎?”
“因为迷香。”
沈微澜看着错愕的曾寒山,微微一笑:“如果薛狮子是被人迷晕后杀害,他双手的状况就解释得通。”
“你是说,薛狮子潜入公主精舍后,有人黄雀在后,将他和公主一起迷晕?”
“迷香发作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是这样,公主昏睡前一定能发现薛狮子潜入精舍。”
沈微澜说出自己的推断,“薛狮子是被人迷晕后,转移到公主房中遇害。”
“他能在何处被迷晕?”
曾寒山皱眉沉吟。
步障中,李缬云立刻插口:“薛狮子是女冠静尘的情郎!”曾寒山脸色一变,高喝道,“女冠静尘何在?”
聚集在玉皇殿前的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胆子大的开口回答:“静尘不在这里。”
曾寒山立刻怒视手下:“这么要紧的人都能遗漏,你们怎么办事的?”
五大三粗的不良人被训得直缩脖子,连忙叫了个女冠带路,前往静尘厢房。 曾寒山握着刀柄,沉着脸来回踱步,不时看向沈微澜。 片刻后,去寻静尘的不良人神色怪异,飞奔而来:“头儿,那静尘被迷晕了倒在浴盆里,好悬没淹死!难怪方才搜人时没找到!”
曾寒山忙问:“门窗检查了吗?”
“门一早就被弟兄们撞开了,窗户也是开着的,窗纸没有任何破损。”
“不对,门窗通风迷烟很快就会散尽,她怎么能昏睡到现在?”
曾寒山察觉不对,立刻命手下带路,“去静尘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