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颐景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路过胭脂胡同。离着老远,就看到麻九飞奔着,冲进了醉花楼。“大公子,咱们怎么办?还用跟着他们吗?”
心腹低声问。丁大少摆了摆手,胸有成竹道:“把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一个也不留。”
“一个也不留,会不会……”随从不解。“这时候,谁跟踪他们,谁便是心虚,容易把人招来。咱们呀,把她一人扣下,稳坐帐中,再不管别人。”
丁颐景小时候读书启蒙,跟着他爹学过兵法,自认学得还不错。随从长长地哦了声,仿佛领会了。一行人穿过胭脂胡同,拐上大路的之后,正准备加速回府,迎面正碰上失魂落魄,无头苍蝇一样寻人的星桥。丁颐景勒住缰绳,定定地望住星桥。“大公子,要不要咱们过去,嘲笑嘲笑他?”
随从很善于拍马屁,今日在医馆,老爷不问青红皂白,把大公子训斥了一顿,让他在姓宋的跟前失了面子。现在过去落井下石,讽刺挖苦那人几句,也算是找回些面子。只是,他这一记马屁,拍在了驴蹄子上。丁颐景摇摇头,只说不用。他一夹马腹,催促马儿拐进小路里。“大公子,咱们干嘛走这条路呀?”
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从来只走大路,在一众人等的注目之下,气宇轩昂,才能体现他的气度。可是,今日他却像老鼠见了猫,老远就避开姓宋的,像老鼠遇见猫似的。走出去好远,丁颐景才慢悠悠道:“言多必失,以后在人前尽量装聋作哑,若谁嘴上没有把门的,把消息给我散播出去,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他耍惯了心眼,把学的那些兵法战术,都用在对付身边人上了。“你们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回头这事儿办利落了,本公子亏待不了你们。”
随从们各个点头不迭,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向丁颐景表达誓死追随的决心。丁大公子十分满意。望向前方家的方向,终于露出了笑脸。——“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丫鬟春柳撩开帘子进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难过地哭了起来。白枝正在架子前熨烫衣裳,一手握着火斗的木把,一手抻展衣裳,忙得根本没空看她。“春柳姐姐,你这是又跟谁置气呢?回头大公子回来,跟他说说,让他替你出头。”
白枝是个随和的脾气,不爱争抢。“还有谁,还不是那个没良心的大公子。”
春柳擦了把眼泪,心头愤恨,始终难平。她上前一把抢过来白枝手上的火斗,气鼓鼓放到一旁,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神神秘秘问道:“你知道我刚才见着谁了吗?”
“谁?”
“崔姨娘院里的赵嬷嬷。”
“咱们跟姨娘院里素来没什么来往,你跟赵嬷嬷能有什么交情,她的话还能把你气到?”
白枝直觉又是春柳作妖,没事找事。懒得听她唠叨,起身想走,却被她一把抓住,重又按坐了回去。“你知道赵嬷嬷跟我说什么吗?”
“是关于大公子的吗?”
春柳点头如捣蒜,“正是。赵嬷嬷说呀……”她四下看看,屋里除了她俩再没旁人,这才凑到白枝耳边嘀咕。白枝的脸,逐渐变了颜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声音微微发颤。“千真万确,赵嬷嬷说,那人跟她是老乡,当年还是靠她的介绍,才进到咱们府上做下人的。谁知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夫人给撵出府去。原以为她已经回老家了,谁知道在街上遇见。彼此一寒暄,才知道她呀,是被大公子看上,假意辞退,实则调往外宅当差去了。”
“外宅?”
白枝有些不懂。丁大将军一妻一妾,全都养在府上,从未听说有外室夫人的存在。这个外宅,指的又是谁呀。春柳越发激动起来,压着调门,嗓音沙哑说道:“你也没想到吧,大公子在外头有人了。”
白枝目瞪口呆起来。春柳叹了口气,心情颓废到了极点,“这些日子,大公子没碰过你我,原以为他立志成才,要接手军营的掌管,忙得没了闲情雅致。可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呀,那颗心早被外头的小狐狸精给迷住了,这才嫌弃咱俩,看不上咱们了。”
不同于春柳的愤怒,白枝只觉得一颗心,坠入深海一般,越来越黑暗,越来越幽冷。“大公子以后娶妻纳妾,自然是少不了的。嫌弃咱们,看不上咱们,也是迟早的事儿。咱们本是他屋里的丫鬟,一朝被收了房,也只能去等。等他娶了妻子,如果夫人体恤咱们,给咱们开脸做姨娘,那自然是最好。如果夫人嫌弃咱们,那咱们这辈子,只有伺候人的份儿了。大公子在外头养了谁,养了几个,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
春柳气得想打她,“咱们自小伺候大公子,府里老爷夫人,哪个不对咱们另眼相看,就连夫人跟咱们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从不以势力压人。说明,在他们眼里,咱们自是与众不同的,以后开脸,抬妾,自是不在话下。”
她咬牙跺脚,愤恨道:“可若是大公子现在就被外头的狐狸精勾走,咱们的好日子,可就彻底到头了。现在还没怎么样呢,他就已经开始冷落咱们了,以后那个狐狸精吹吹枕头风,大公子一心软,保不齐就把咱们俩卖给人牙子也不一定。咱们得自保,咱们得把那个狐狸精揪出来,扭送到老爷夫人跟前,揭露了她的真面目才行。”
“春柳姐,你想去抓人?”
白枝简直吓得要死。后宅女人之间的争斗,历来都是热门的话题。以前听过不少例子,可真的轮到自己身上,好像也很难。白枝吓得四肢发颤,“咱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当然”,春柳答得干脆,“咱们这就出发,揭穿那个小贱人的真面目去。”
“你可知道在哪儿?”
“我打听过了,那院子离胭脂胡同不远。小贱人说不定就是出自那些不干净的地方。妖媚惑主,凭着歪门邪道,勾住了大公子的心。咱们捣了她的老巢,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说别人嚣张的春柳,自己脸上的表情,无比嚣张。她拉着白枝气鼓鼓出门,登车直奔胭脂胡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