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脑子里嗡嗡乱响,无数个声音在呐喊缠绕。她努力探头想要看清那人到底是不是绵儿,却被宋星桥长臂紧箍在怀里,动弹不得。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别着急,静观其变,往下看看再说。”
云熙的小脑瓜被迫贴在他的胸口,耳膜回荡着他胸腔的震动,擂鼓一般。他的声音发闷发沉,不像平常那般高阔舒朗,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莫名却又带给她一种不容置疑的信赖感。如果连绵儿都背叛了她,至少还有宋师兄在。他总是义无反顾站在她身边,支持她鼓励她的吧。云熙那颗漂浮涤荡不安的心,仿佛在命运的洪流中,抓住一块救生的浮木。宋星桥,便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了。如此想着,莫名开始心安。云熙点头应下,垂眸缓了缓心神,神情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惊慌失措了。从星桥怀里挣脱,她重又望向站在刘望蜀身边的绵儿。刘望蜀皮笑肉不笑,比了比手,道:“姚小姐,请吧。”
绵儿矮身蹲了一福,缓声道:“谢过刘大人”。她轻提裙摆,抬步往义庄大门走去,不等进门,已经泪流满面,悲伤得脚步蹒跚起来。她只是掩唇抽泣,反倒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些人,“姚老爷,姚夫人,一路好走”高声地喊个不停。吴老汉已经提早做好了准备,代替绵儿焚了香烛,烧了纸钱,弓着腰身,把刘望蜀和绵儿往正堂里引。正堂大门敞开着,隔门望去,屋内黑洞洞瞧不真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味,配上廊下随风翻飞的白练,让人不自觉汗毛直立。吴老汉站到门口,躬身比手,“两位里边请”。刘望蜀抬眼一看,屋内破破烂烂,梁下蛛丝尘网随处可见,他嫌弃地撇了撇嘴,站定没动。地心停放的数具黑漆漆的棺木,看上去尤其扎眼。吴老汉很识趣地奉上两条帕子,一条递向刘望蜀,一条递向绵儿。“帕子我用香熏过,遮着点,免得惊扰了贵客。”
吴老汉殷勤献媚。那两人却都没接。刘望蜀一脸嫌弃,无视吴老汉的殷勤,用手在鼻端不停地扇着。“姚小姐请,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说完,他挪到一旁去了。绵儿根本没留意吴老汉,踉踉跄跄迈过门槛,扶着棺木,便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哭声,惹得云熙再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一张小脸像是泡进了泪缸里一般。星桥站在她身侧,用后背把她护在墙角,免得被人瞧见,顺道拿眼风不停扫视四周。今天这场祭奠来得突然,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必是幕后之人,设了这场钓鱼的戏码,专门等云熙上钩。打从看到告示那一刻起,星桥就猜到了背后的目的,可是,他们不能不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不是他们两个鲁莽冲动,只是他们迫切想要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星桥抬目四望,观察着四周,没有找到幕后之人,却意外发现,麻九领着青峰寨几个兄弟,混在悼念的民众之中,随着人群挤进了义庄的院内。星桥有点慌。他和云熙偷偷赶来,瞒着麻九私自行动,本意就是怕义父担心,阻止他们冒险。星桥自认有分寸,即便今日发现异常,也绝不会贸然行动。此行只为探风,不想让义父太过担心,没想到义父居然也赶来了。他装作不知情,暗暗收回视线,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安排。院内,刘望蜀站在廊下,不耐烦地摇着扇子,一边暗骂晦气,一面示意冯师爷去催绵儿,赶快祭奠完,赶快离开这个不祥的地方。冯师爷不敢耽误,屁颠屁颠进了正堂,先朝棺木拜了两拜,这才过去劝绵儿。绵儿兀自哭着,理都没理。这样的场合,冯师爷不敢放肆,搓了半天手,实在忍不住,先出了正堂。院中好些人在烧纸祭奠,跪地磕头者数不胜数。有那么一瞬,冯师爷仿佛看到了麻九的身影。那老小子过来做什么?上次刘大人问起他时,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跟姚家一案没有一丝一缕的牵扯。今日崔大人安排了不少眼线,试图找出真正的姚小姐。那老小子若是坏了大事儿,可没人替他担得起。保不齐被朝廷派兵剿匪,端了青峰寨的老窝也不一定。那些粗人,没了也就没了,断了爷爷的财路,以后可如何是好。冯师爷心里暗自揣度着,定睛再去细看,却又不见了麻九的身影。难道看错了?冯师爷不敢耽误,重又环视一周,果真再没找到麻九的身影。暗自庆幸,又觉得蹊跷,冯师爷抬步走向刘望蜀。此地不宜久留,得赶紧走才行。崔密使此行只为了带走一位姚小姐,听说是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说的那么高深莫测,不过也只是个宫斗的牺牲品、工具人罢了。用过即抛,难逃一死,具体是真是假,有什么要紧呢。冯师爷混迹久了,早成了老油条。万岁爷驾崩之后,谁掌天下;宫里皇后和贵妃,谁掌大权……这些跟他的生活,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牵扯不上任何关系。他所求不过就是,刘望蜀这个草包多在州牧的位置上坐几年,麻九那帮人,多做几票大买卖,把真金白银源源不断地送过来。他冯广昆的日子,还像以前一样,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外室娘子身娇体软欢笑多,如此这般就好。想到这,冯师爷急步走向刘望蜀,催着他快些下令回程。刘望蜀比他还要急切,今儿这项苦差事,他本想推辞掉的,奈何崔石执意让他坐镇,这才勉为其难而来。现在,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赶快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吩咐下去,一刻钟之后启程回府。”
刘望蜀粗门大嗓吩咐下去。可不等他话音落下,“砰”的一声巨响,正堂内传出一阵惊呼声。“姚小姐,姚小姐……”吴老汉惊慌失措地大喊,“不好了,姚小姐她……她……快来人啊~~”这个蠢货,话都说不清楚。刘望蜀恨得咬牙,冲冯师爷使个眼色,让他过去查看。冯师爷赶过去的时候,只见绵儿满头是血躺在地上,人已经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