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掏出一枚旗火,不情不愿放到雪地上,用火折子点燃。“滋滋滋”,引线燃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咚”的一声巨响。旗火燃着冲向天空。爬升到数丈高空之后,“啪”的一声巨响,旗火燃尽。这东西乃民间常用的东西,逢年过节,家家都要燃放。既方便遮人耳目,又有利于传递消息。一旦引得百姓效仿,不用自己动手,便把消息传递进入凉州城,真乃一举两得的妙法。数里之外安排好的人手,渐次放起了旗火。没过一个时辰,四周响彻一片,不明所以的人,也纷纷效仿。——永寿公主和裴珠儿枯坐在前厅,心悬一线,正等消息。外头旗火声渐次吵闹起来。有丫头不知内情,好奇地结伴到院中去看。厅前榻上,永寿公主和裴珠儿对视一眼,两人一言不发,可神情之中,却又坚定了决心。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却又让永寿公主有些难过。却原来,除了裴氏兄妹,终究是没人愿意帮她。旁人眼里的帝王之女,到最后沦落如此,须铤而走险,方能获得一线生机。她缓缓起身,冲裴珠儿道:“既如此,那就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吧。”
说着话,她抬步往后走。裴珠儿快步跟上,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小声问道:“那个姓焦的老妖婆,又该如何处置?”
“杀无赦。”
永寿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声音中露出几分杀伐决断,跟之前甜美乖巧的少女判若两人。裴珠儿生在草原,这几年跟着哥哥西迁,见识广博,路遇匪徒,拼杀之事也曾做过。她暗暗摸了摸腰间,那里藏着一把软剑,锋利无比,是哥哥送给她防身用的武器。等下正好结果了那个烦人的恶毒老妖婆,替永寿出出气。她心里暗想。两人脚步匆匆走在廊下,不知何时天上阴云密布,又阴沉下来。“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裴珠儿仰脸望了眼天空。“雪夜遁逃,正值良机。”
永寿公主自嘲地笑了笑。丁惟继率领大军回到凉州的时候,一辆黑色马车,避开所有人的注意,趁乱从南门出了凉州城。永寿公主穿着侍女的衣服,跟裴珠儿端坐在车厢内。她紧抿着唇,一脸决绝。裴珠儿却是不忍,自己过够了那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实在不忍把她再拉下水。可是,她根本不听劝,坚决选择了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这份坚定,又让裴珠儿心里生出几分奢望。也许正如她跟兄长信中设想的那样,两下里联手,逼迫庆王和丁惟继造反,早日推翻韦氏的压制,重新夺下皇权。到那时,她和哥哥助力有功,便可获得封赏,再也不用流浪在荒漠了。如此一来,倒也是一桩好事。裴珠儿脸上露出笑容。——丁颐景顶着风雪迎在城门口,远远望见浩浩荡荡的队伍赶来,他策马扬鞭,率先迎了上去。“父亲此去辛苦,孩儿护送您回府。”
他殷勤道。“你过来。”
丁惟继沉着脸,微微探身。丁颐景不明就里,弯腰把耳朵贴了过去。丁惟继压低声音吩咐:“现在立刻马上,你去一趟胜相院。”
丁颐景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入夜。他为难道:“天色已晚,儿臣过去恐不合适,不如我派人去通知二弟,让他过去。”
“他那个草包,能办得了什么事儿。这事儿你亲自去做,看那头有何异常,公主是何反应。记住,务必要见到公主本人。”
丁惟继一脸紧张,可见这事儿非同凡响。丁颐景不敢耽误,垂首拱手道:“儿臣谨听吩咐,这就过去。”
说着催马扬鞭,带人赶往了胜相院。门房阻拦,委婉劝他回去。丁颐景掏出马鞭,朝着那人便甩了过去。“本官的路,你也敢拦,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来人,把他拿下。”
他身后带着的都是河西军之中的精锐,凶悍狂野,傲慢不羁,得了他的吩咐,才不管这院里住的人谁,不由分说上去就把门房给控制住了。丁颐景下马,大摇大摆走了进去,长驱直入,直接去了后院。他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里头炸开了锅,哭声喊声跑动的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丁颐景心道不好,抬步跑过去,一脚踹开了垂花门。他天神降临一般立在门口,院内众仆妇丫鬟,目瞪口呆望着他,脸都吓白了。“出了什么事儿?”
丁颐景高声质问。“中郎大人,大事不好了。”
一个从丁府派来的丫鬟,哭喊着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永寿公主她,她……她被人掳走了。”
这消息着实震惊,丁颐景心里咯噔一声,心头发凉。爹爹巡边回来,直接命他过来,可见已经预见了什么。公主被掳,此事非同小可,若上头追究下来,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他心头发冷,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永寿公主的卧房。卧房内的地上,横卧着一个人,脖颈有伤口,身下一滩血。他蹲下在鼻下试了试,气息全无。“这人是谁?”
“跟随公主而来的焦嬷嬷。”
丁颐景起身,撩帘走进内室。只见一个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地啜泣。“公主呢?”
丁颐景高声质问。“奴婢进来给公主铺床,就见一个蒙面人冲进屋子,杀死焦嬷嬷,然后掳走了公主殿下。”
“黑衣人?”
丁颐景皱了皱眉。凉州地界,不敢明目示人,需要伪装行事的,无非青峰寨上的麻九。可他跟永寿公主素无瓜葛,又怎地会来蹚这个浑水。难道,还有别人?亦或有人冒充麻九的身份作恶,想要嫁祸青峰寨?越想越可疑,丁颐景又问了几句,命人调集人马围住胜相院,他则回府报信。姚府就在胜相院和将军府之间,丁颐景不作二想,先去了姚府。云熙正准备安歇,就听外头有人禀告,说丁大公子来访。她迟疑着刚要让人借口推辞,丁颐景人已经到了门外。“姚小姐莫要害怕,我说一句话便走。”
窗户上印着丁颐景高大的身影。“中郎大人有什么话,不能等待明日再说吗?”
“永寿公主被掳,这消息等不到明日,便要满城皆知。丁某路过姚府,特意进来告知与你,希望你早做打算,做好安防。”
丁颐景退后两步,“入夜叨扰,实乃丁某考虑不周,还望姑娘海涵。告辞!”
说完话,丁颐景转身就走。公主被掳,这消息如一记重锤,惊得云熙目瞪口呆。等她开门出去的时候,丁颐景早已出府,策马而去。这事儿非同小可,云熙越想越觉得可疑,抬手招人过来,吩咐他速去跨院,把星桥给找来。今日处处蹊跷,他实在不放心,便没有出城。姚府旁边有个跨院,相连的那道门锁上,便是两处独立的宅子。云熙把他安顿下去,暂住一晚。如此看来,两人的预感,果真没错。永寿公主被掳一事,和胜相院里那个异域的哑巴美人,必定脱不了关系。云熙抬头望了望天,忽觉这个冬日,竟比以往都要寒冷得多。她缩了缩身子,两手搓着双臂,一筹莫展地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