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儿?”
云熙面无表情,头也没回。“丹娘夫人,她……她拍门求救。”
绵儿肃立在旁,小心翼翼瞥了云熙一眼。她心里直打鼓,只因自家小姐,打从早上醒来便枯坐至此,不曾洗漱换衣,也不曾命人端茶送饭,跟掉了魂一般。昨晚宴席上与宋公子决裂,那般情形之下,她依旧端方,瞧不出任何破绽。只一晚而已,怎地像换了个人?绵儿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好问出口。“求救?”
云熙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头来。绵儿点头不迭,道:“丹娘夫人说,她跟麻九爷早上出城去送宋公子,结果……”“结果……怎样?”
“结果麻九爷被一帮黑衣人给掳走了。”
没听到刻在心里的那个名字,云熙松了口气,转头又有些震惊,轻蹙眉头确认道:“麻九爷?他一个粗糙壮汉,抓他做甚?”
“定是以前与人结了仇,被人埋伏算计了。”
绵儿快言快语,“丹娘夫人从未如此慌乱无神过,奴婢猜度着,这事儿非同小可。”
她这头没说完,云熙已经起身绕过屏风换衣裳去了。绵儿忙跟进去伺候。“我自己能行。”
云熙避过绵儿,转身自己动手。绵儿有些诧异,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转身去收拾床铺。“小姐可是受了伤?”
她诧异地望着雪白褥子上,一抹刺目的殷红,掐着手指头算日子。“按说还得个三五天,才到您的小日子呢。”
绵儿不疑有他,一边收起准备拿去浆洗,一边低声唠叨:“我瞧您近来气色不好,可要找大夫把把脉,开几服药调理一下?”
云熙脸色越发苍白,下意识捂着肚子,哑声道:“以后再说,先忙正事要紧。”
绵儿哦了一声,叫来粗使丫头,吩咐把要洗的东西拿到后院去,顺手递给云熙一个汤婆子。云熙:“先命人去官府报案,寻求许大人的帮忙。再让人去给丁大公子求助,河西军的斥候多如牛毛,兴许能问到缘由。”
绵儿点头嗯了一声。外头粗使的丫头已经备好了洗脸水,抱着需要浆洗的褥单往外走。云熙目色深深望着她的背影,似有什么话难以言说。“小姐可有什么东西裹在里头了?我让她再拿回来?”
绵儿不解地问。云熙却猛地转过头,脸色冰冷摇了摇头。她一面任由绵儿伺候梳洗,一面沉声吩咐:“再让人快马加鞭到青峰寨去送信,务必把赵二爷请下来,让他主持大局。”
“赵二爷做惯了弥勒佛,绵软的老好人一个,只怕难担大任。”
绵儿伺候云熙匀面脂,小声质疑。“这事儿蹊跷,保不齐是青峰寨转型不力,自己人生出龌龊。如若是他们内耗的把戏,唯有赵二爷才能镇住那些人。”
绵儿眨眨眼,“我怎么没想到呢。”
主仆俩收拾利索,脚步匆匆穿过连廊,来到前厅。人还未迈过门槛,丹娘夫人听到脚步声,已经迎了出来。她走得急,被门槛绊了个趔趄,一下子扑到云熙身上。云熙忙两手扶住她,殷切叮嘱:“夫人小心。”
“姚小姐,云熙,求你……求你救救牧之吧。”
她鲜少提起麻九的大名,偶尔以“喂”称呼他,有时跟外人一样,直接唤他“麻九”。牧之!记忆中还是少年时候,初相识的那些年,她调皮开玩笑,学着旁人的口气,唤过他“牧之”。那时他还没现在这般壮硕粗糙,却也沉着脸,一本正经反对,“师妹若是再这样唤我,小心我到教头跟前告状,让他老人家罚你。”
“那我该叫你什么?”
丹娘调皮地偏头看着他。“嗯……”,他腾一下脸红了,扭捏道:“唤我师兄最好,若你愿意,便叫我牧大哥吧。”
“你想得美哟,我才不认你是我师兄,也不认你是我大哥呢。”
丹娘扭脸便走,一边走一边调皮地嚷道:“以后就叫你牧之,牧之……”言犹在耳,倏忽已是半生。丹娘眼里涌出热泪,哭诉道:“那些人都是筹谋过的,我们早已经落入旁人的陷阱,却不自知。他为了护我脱困,主动示弱投降,丝毫没有挣扎便被那些人给捆缚住扔上了马车。云熙,你跟星桥都是绝顶聪明的孩子,星桥已然出发,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求你行行好,救救牧之吧。”
云熙柔声安慰:“夫人莫着急,麻九爷也曾见识过大风大浪,定然能与歹人周旋一二,寻得机会逃生的。您也无须自责,您怀着身子,万一落入歹人手里,结果更难预料。您安心在这里等候,我命人去通知丁大公子、许大人和赵二爷,明暗双管齐下,定能找到幕后主使,救出麻九爷的。”
云熙一边说着,一边扶着丹娘回到前厅,命人准备茶饭糕点。丹娘此时心乱如麻,哪儿还吃的下去。她焦躁地在地心转磨一般走来走去,等了约莫两刻钟,丁颐景脚步轻快地迈步走了进来。人未至,声音先传了进来。“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长腿迈过门槛,视线从丹娘夫人身上扫过,落在云熙脸上。他心里有些暗爽。昨日麻九当众宣布姚小姐是他的妾室,那口气堵在他胸口,现在还没散去。今日一早听闻麻九被掳,震惊之余,心生出几分私念来。他挑一挑眉,晦暗不明问道:“姚小姐怎地没有搬去同住?”
云熙脸色尴尬,却也深知此时不是争辩的时候。丁惟继已经启程,许易根本靠不住,赵二爷现在立场不明,唯有丁颐景可堪托付。她肃容冲丁颐景施了一礼,诚恳道:“麻九爷今晨落入贼人手里,此事十万火急,容不得一刻耽误。迟一分一秒,他的性命堪忧,还望丁大公子帮忙解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丁颐景如果再小心眼,那他就不是个男人。转身询问了丹娘来龙去脉,他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你们在此等消息,我这就着人去查。”
云熙不放心跟了出去,远离前厅,在廊下叮嘱道:“若非是以前结下的仇人,便是青峰寨内讧,被居心叵测的人抓了错漏。总归都是些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还望丁大公子动作快些,免得夜长梦多。”
丁颐景凝眸望着她,疑惑她到底是真的对麻九生了情愫,还是单纯的心软从善,见不得生死。他点点头,径直出了大门,翻身上马离去。扭头回看时,见云熙站在门上遥遥望着他的背影,脑中闪过一丝恶念。若麻九果真生了意外,她一个娇娇俏俏的姑娘家,无依无靠,当真可怜。到那时,她的身份尴尬,只怕没人敢登门提亲,若自己不嫌弃,是不是就有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