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女子幽幽然笑着,竟是朝前走一步,扣上那枪锋,刺开了前胸,殷红的血迹流了出来,愈发显得一袭红裙妖娆动人,女子安静地看着那远处的青衫男子,冷然道,“若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公孙彻抵着那九韵剑,后背上的箭头深深地卡着他,箭上的液滴慢慢地渗进他的皮肤,一寸一寸,他长长地喘着气,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下,沾了他耳侧的一缕鬓发,湿了那一席暗纹青衫。他旁的白裙女子急着,顿时间慌了阵脚,只知牢牢地扶着他,然后紧接着落下泪来。“公子。”
董晨晨急急地唤着他,双手撑牢了他的肩膀,满目担忧地看他,语气里带着嘤嘤的哭腔。“晨晨,此番战到这实属不易。”
那青衫男子轻轻地开口,薄凉的唇上泛着苍白,他不停地舒着气,平静地镇定下来,又道,“把那红裙女子,关进大牢,再。”
公孙彻说着,断断续续地,那好看的眉心紧锁着,长手握着剑柄的力气也愈发地弱了起来,他死撑着一口气,再继续嘱咐着她,“再,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去,占领北格城都,以免功亏一篑。”
言罢,他半眯着眼喘气,手上的剑柄松了松,长剑怦然落地,他便随之倒了下去,倾然地倒在战场上。“公子!”
那白裙女子愣怔着喊他一声,半跪在地面上扶着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待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气息之后,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伸长了手把他扶起,那极少数的北格将士也终是在这一刻全部覆灭,成百上千的士兵冲到那青衫男子身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昔炎见着那般糟糕的状况,手中的缨枪狠狠地刺着那女子的胸口,瞪了她一眼,然后很好地控制了气力,以防她不慎丧命,随之,他唤了几个靠谱的士兵牢牢地看住她,立即冲上了马背,拉紧了缰绳来到那青衫男子身侧,把他一并扶到马上,对那白裙女子轻轻颔首。董晨晨会意,立刻寻了一个跟着公孙彻多年征战的将士,拿着军令让他暂且领兵去占领北格城都。顷之,那白裙女子挑了一匹快马,拽紧着缰绳,随着那昔炎迅速撤离了北格,日夜兼程,回到了西沉境内。素白色的帐幔高高地挂在紫檀木床榻上,那榻上的男子虽是闭紧了双眸,好看的薄唇泛了苍白之色。面上没有了一丝的血气,只若活死人一般,空吊着一丝虚浮的气息,可那眉宇之间隐隐露出的王者气质,很好的显示出了他风华绝代的容颜。那男子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安静地闭着凤眸,若是不看他苍白的脸色,真真就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榻旁的龙袍男子,单看那容貌,与榻上的男子并无半分差别,只那淡淡散发出的沧桑,是那青衫男子所不具备的。公孙肃低着头,苦苦地笑着看那榻上的男子,修长的五指紧紧抓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用湿布擦拭他的手臂,不厌其烦。“王。”
白裙女子哭红着眼从门外头轻轻进来,嘤嘤地唤那龙袍男子一声。“怎样,她肯不肯交出解药?”
公孙肃听着声,手也顺势握得愈发紧了,他偏着头,急急地问她。“她不肯说,只说这毒,非同寻常,非一般人可解。”
董晨晨抬起手,用手背轻抵了抵眼角,把那眼眶里刚冒出来的泪给生生地堵了回去。“太医呢,他们怎么说?”
男子暗暗沉着气,再继续问道。“太医说,那箭头上的毒,已经完全渗入公子体内。”
女子说着,鼻尖涌上一阵酸涩,眼上的泪又如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们,他们束手无策。”
“一群废物!”
公孙肃霎时怒了起来,大手甩开那榻旁的茶盏,冷然道,“到了关键时候不管用,孤养着他们作甚!”
那龙袍男子冷眼看着那宫门外一群跪着的太医,愤然地吼道,“孤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什么手段,总之,彻儿不可以死!”
“倘若他有一分一毫的损伤,孤便让你们全家拿命来陪葬!”
南回。浮央宫。那白衣女子静静地站在红木扇门前,玉手抬起,抚着那门栓,一一抹下,仔细摩挲着那镌刻的痕迹,一刀一划,雕镂出了好看的图案,却刻伤了那红木的心。女子轻抚着,看着那扇门,不知怎的,突然就笑了出来。表面的风光,谁又知,里头有多沧桑。她安静看着,心里却漂浮得很远,很远,她也不知最近是怎么了,只觉心神不宁,难以安寝。她也试着卜算了几卦,可这几日显示出的卦象,总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也未等她再细猜些什么,那温和男子便就踏门而入,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嘴角秉着他时常温柔的笑意。邢九堇瞥见他,唇角也自然地咧开来,朝着他笑笑。可是下一刻,那男子带来的消息,却让她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僵了很久很久,如同石化了一般,机械性地笑着。那男子走到她身侧,半句话也不多说,直接挑了重点叙述,他这样说着,小堇,西沉的景王公孙彻,在攻打北格最后一座城池时,不慎中了北格的虫毒,现如今,生命堪危。她黯然听着,呆呆地扶着门栓扶了好久,若不是这竖着的门栓,她怕她连站着的气力也没有。那样一个男子,骄尊高贵,轻狂自傲。几番在她危机之时,忽然出现,护她安好,就像是她命中的福星,护她周全。他总是秉着他清清冷冷的嗓音,总是摇着他浅浅淡淡的折扇,施施然地唤她,阿九。良久之后,邢九堇抓着那门栓,抬着眼看天,广阔,辽远,可她却看着,越看越像那湛蓝湛蓝的海水,装满了她流尽的泪水。“花花,之铭是显赫天下的神医,我想,之铭定能够救他。”
她松了手,努力地平静下来,站好,幽幽然道。这般的语气,不是询问,也不是商量,是宣告。楚凉尘苦笑了笑,固执地看着她,固执地说,“小堇,我不想之铭去救她,更不想,你去看他。”
“花花。”
邢九堇轻皱着眉看向楚凉尘,不可置信地再次喊了他一声。“眼下松儿有了身子,还未满三个月,之铭贸然离开南回,她会不安全。”
他此番说着,言尽,迅速撤开了目光,不去看她,更不去听她的话,只转了身,抬起了脚步,快步走出了浮央宫。他全然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或者,那白衣女子也未曾想过要与他解释些什么。她只是觉着,有那样一个待她好的男子,许是全心全意待她好的男子,如今他性命堪忧,她必得倾尽全力,为他求一丝希望。只是他,她所心爱的男子,却为了另一女子,不肯应允她,甚至,不想让她去看他。邢九堇轻笑着,满脸的自嘲,讽刺。他终究是选择了那有孕的习松儿,终究,她还是输给了那习松儿的把戏,她厌恶为之的假把戏。长心宫。一络一络的水晶珠帘,随着珊瑚长窗外吹进的丝丝清风,吹得叮铃作响。一女子优雅地坐在檀木美人榻上,手上轻捧着一本古老的册子书,她细细看着,唇角愈发地勾起一抹弧度,纤手轻然翻开一页,仔仔细细看着那书上娟秀的字迹。她细看着那一页,柳眉突然蹙起来,手掌不自觉地抚向自己的小腹,已隐隐有一点鼓起了。“岚儿,你看一看。”
她把那册子递给一旁的宫装女子,抬眼看她,唤了她一声,接着问道,“历代真有后宫之人为除去宠妃,这般狠心的吗?”
岚儿拱手接过,低着眉细心地看了一遍,随之恭敬地把册子倒放在青玉案上,恭声回答,“娘娘您有所不知,历代后宫之人,个个都是这般心狠,甚至为了要彻底除去皇上的宠妃,竟连自己腹中的胎儿都拿来利用。”
“胎儿。”
习松儿静静听着,纤手不停摸着小腹,来回摩挲着,跟着默念了一声,顷之,她拿起桌案上的青瓷茶盏,优雅地喝着,然后问她,“若是那样做,真的能彻彻底底地除去宠妃吗?”
“没有哪一代皇帝对子嗣不看重,所以,后宫常有妃子这样做,为的就是除去宠妃。孩子可以再有,但若宠妃不除,即便是生下了孩子,也无甚作用。”
岚儿安静想了片刻,轻着声说,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女子,低声,小心地问着,“娘娘您……”“这个法子既是这般好用,那本宫,为何不用?”
习松儿轻轻然地从美人榻上起身,低眉抚摸着小腹良久良久,而后轻笑着想着,皇上这一生,只能够与她一人交欢,即使这样,那这以后,何愁不会再怀上孩子?习松儿那般想着,手掌摸着小腹那稍稍鼓起的地方,来回摩挲,幽幽然地嘀咕着,“孩儿,你还未出生,母后便扼杀了你,母后对不起你,可你,也必然能够理解母后的吧。”
她自言自语着,然后倾然地笑开,看着那宫装女子,笑意深深,宛若那开在魔鬼边缘的彼岸花,“岚儿,随本宫除去那碍眼的女人。”
“是。”
岚儿屏息,点了点头,弓身上前,抬了手臂由她搭着,恭恭敬敬地随她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