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盏瑶被闭府思过,也不失为一种保护。否则,诸臣口诛笔伐,老皇帝在重重压力下很可能将她罢食禄,夺封号,贬他乡。清明淅淅沥沥的雨总算是停了。月亮滢滢的光,将庭院内汪着水的松石墙瓦都照得如铺陈了碎星。这两三日,忙忙碌碌,李盏瑶每次去春在堂看格非时,她都睡了。今日总算是得空,能早些去陪着格非。懵懵懂懂间,李盏瑶好像有些懂当初夏子安与她说的话。这个孩子会让你变得柔软,让你觉得生命来之不易,毁之更有愧意。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是静静趴在那,呼吸之间,就让你觉得爱她是自然而然生出事。她那么小,那么软,她唯一能的事便是依赖你。于是乎,你无法与这个“小东西”谈交易,谈对等的付出。你也会觉得很奇怪,在她这儿,好像甘之如饴的爱一个人,承担一个人全然的信任是无师自通的事。这于两世的李盏瑶来说,都机会是不可思议之事。每次到春居堂看格非时,邓鑫基本都在,今日却没瞧见他。乳娘说,下午时分,驸马便出去了。李盏瑶并未放在心上,只心内想着,他能越少接触格非越好。格非只玩了一会儿便困了。李盏瑶让乳母们带孩子去睡觉,她则心事重重回自己的寝殿。月之小,何皎皎。灯乱,影残。所思在远道。沉思着,刚进殿内,一个人声突然响起:“你有孩子了?”
很久之前她做李辄谋臣时,吩咐过府里守卫,十一殿下府内的齐昭不用拦着。既然十一殿下的贴身护卫不用拦着,自然他这个主子也不用拦着。自上次二人争吵,扬言要分道扬镳后,李盏瑶还未来得及吩咐府里护卫,守好院门。可究竟有意忘记还是无意忘记,便不得而知了。李盏瑶虽只闻声也知是李辄,也还是不禁打了个激灵。她愠怒道:“这府里的人如今都是死的了!”
“你有孩子了?”
李辄又问了一句,震惊中带着不解和猜测。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十六与邓鑫的婚事只是交易,她虽无视宗教礼法,视贞洁名声为无物,可她根本不可能看上邓鑫那种浪荡子弟。二人成婚后,旁人不知,他可是清清楚楚,他们是将和菁府一分为二,分别居住的。如此,二人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李辄回来这几日,又是禀告猛犸之事,又是辟谣,又是协助兵部调派军队到廊檐和临雪城,又忙着募兵,还凭空生出太子之死,和叛军之事。皇帝再给自以为是假叛军的真叛军赦免书,今日便是忙着为太子的叛兵转换合乎律法的身份。等一切事毕后,李辄再回到宫中,闻得十六公主被罢职禁足于府内。他出了皇宫便来和菁府。公主被下令禁足闭府思过,自然旁人也不能随意进出。但这也拦不住他和齐昭。可进来后,却听内侍说,公主去看小郡主了。李辄问内侍,什么小郡主?内侍诧异回,自然是公主的女儿,格非小郡主。十一殿下久居在外,如今回来匆忙,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李盏瑶不耐烦回:“我成亲了,有孩子难道不是情理之中吗?皇兄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李辄一步上前,握住李盏瑶的手腕,粗乱的呼吸声,暴露了他的忐忑,只听他一字一句问:“是……谁的?”
李盏瑶皱着眉,挣脱开他的手,“皇兄这话问得不觉可笑吗?我成亲了,孩子自然是我丈夫的!”
“你放开我!”
李辄双目如电,只盯着她,“你觉得这鬼话我信吗?”
“你弄疼我了!”
李盏瑶冷斥,甩开他。李辄这才松开手。李盏瑶随即向内行了几步,与李辄拉开距离,只用寻常的语气漠然问:“父皇下令,我闭府思过,十一殿下冒着惹人口舌之险,是来向妹妹辞行的吗?其实大可不必,妹妹能为皇兄做的都做了。您的前路如何,妹妹无心也无力了。大路朝天,接下来的路,恕妹妹不能与您同行了。皇兄实在不必特意再来一趟。”
殿内的烛火黯了,李盏瑶挑着剪刀,漫不经心拨弄剪过烛心。“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盏瑶巧笑回:“皇兄,格非是我与驸马的孩子。”
烛火昏黄的光影在她脸上跳动,看上去无比的真诚。“你的心性我知道,邓鑫,绝无可能。”
“所以,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盏瑶的脸唰一下重新冷下来,将剪刀拍在案上,猝然疾道:“李辄!我回答过你了!”
李辄无比肯定回:“我不信。”
“信不信是你的事!”
话音刚落,只电光火石间,她唇上就被覆上冰冷的双唇。她刚想斥骂,对方带着炽热温度的舌尖便带着刀枪利剑的气势涌杀进来。她扬手对李辄又推又打,却被人握住动弹不得。更甚至,她越是挣扎,那个吻,便落得越深,咬得越深。似要从她的口齿间,钻进心里,好将她的真实的情谊看得一清二楚。良久良久,李辄才将人松开。他的脸抵着她的,压着声耳语问,“是我的是不是?”
李盏瑶一把推开李辄,狠狠用手臂抹了双唇,瞪着他。“不是!”
李盏瑶又挑着眉,冷笑一声,冷唇相讥:“难道就因我与你有过肌肤之亲,我便不能与旁人有吗?难道我与自己的丈夫行周公之礼,还要你的允准不可?”
李辄的双手在大袖下紧紧攥着,只觉脑袋被一根根线井井绑着。突然,他大袖一挥,“好。你说不是便不是。但此去,我会留下齐昭,就算将大沥的翻过来,我也会将你一年来的踪迹查得清清楚楚。你的稳婆,医师,还有那个邓鑫,我都会查得清清楚楚。不然,我就是翻遍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医术,也会找到证明二人是否是父女关系的方法。”
“李辄!你疯了!”
李盏瑶气得便用剪火烛的剪刀砸向李辄。李辄也不躲,只盯着她,“对!我是疯了!”
所幸,那剪刀擦身而过,在地上却砸了一个深深的坑来。“李辄!不是我要背弃你!我说过,等你回都城那日我会去接你,是你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