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觉得餐桌这么长，两人面对面坐着，表情都看不真切。她轻轻“嗯”了一声，嗓音有点含糊，也不知他听到没有。“那我也喜欢你吧。”
程珞给了他一个回应。“那？”
裴谦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吧？”
他偏要咀嚼这两个字，程珞心里泛着朦胧的愉悦，单手托腮看着他。“你真的都想起来了？”
她问道，“你的记忆里，不会觉得很割裂吗，明明是将近四年没联系的人，一见面就……”程珞停顿了一下，垂眸看餐布的花纹，“我感觉有点不真实。”
裴谦弈似在等待，她又接着道：“毕业以后你也没给我发过消息，再见面你就从豪车里面下来，然后我就答应了梅阿姨的请求。”
“说实话，我一开始就是当作一份工作应下的。”
程珞瞥见他忽然蜷曲的手指，恍觉他此刻也有些紧张。“但这个人恰好是你，我才会同意。我们高中的时候，算是有些暧昧吧？让我突然与你扮演亲密关系的话，我好像很乐意。想着这也是一段经历，到时候再看看怎么收场。”
她抬头，“时间到了，今天我做好了很多准备，但确实没有猜到你的那句话。”
一切发生得太快，但是似乎比预料之中要好，省去了很多弯弯绕绕。程珞停下来，盯着裴谦弈张合的嘴唇。“我知道，毕竟将我们联系在一起的，只是一份合同。从我康复的那一刻起，按照约定，你可以提出分开，而我也会了然地同意。”
“要怎么办呢？毕业以后我们就失联，”裴谦弈的声音很轻，“现在也一样，我们还是可以顺其自然地告别，继续默不作声许多年。”
他抬手触碰了一下脸上的绷带，嘴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我特别希望踢赢这场球赛，想着如果胜利就向你告白。很久以前，我也在心里说过，如果怎样就怎样的话，但条件没有完全达成，我也没能告诉你。”
“把选择交给概率太玄乎了，我想自己来赌一个可能性。”
微风拂过，忽地吹灭了一盏蜡烛。“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记忆没有任何偏差，完完整整的裴谦弈。我们可以抛掉那份合同了吗？”
“好啊。”
程珞不再迟疑，省去了多余的寂静，微笑着，“很高兴和你再次见面。”
裴谦弈站起身，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去厨房把晚餐端出来。”
“诶？”
程珞发出一个音节，向他确认，“你知道，不要那份合同的话，我们现在就只是老同学吧？”
他愣在原地，表情有些复杂，只是念她的名字，“程珞。”
“的确如此，那就是说，在你工作期间，那些和我的搂搂抱抱，都不算数了。”
裴谦弈已恢复往日镇定，特意把“工作”两个字读得很重。曾经他们都心有介怀。他是病人，她来帮助他康复，所以再亲密无间的相处，都是为了达成目的，无关情愫。但两人心知肚明，如今这个强调好像已经没什么杀伤力了。程珞轻咳了一下，只好顺着自己先前那句话的意思，继续道：“小裴总，你喜欢我，那就重新来追我吧。”
她说得轻巧又坦荡，但是耳根有点发烫。“我知道，你是想正式确认这份感情的合适性。”
裴谦弈了然地点点头，“我们缺失了彼此的很多时间，应该好好磨合和考虑。”
“那就放慢节奏，从头开始也无所谓，请程同学慢慢考察。我很理解这种情趣。”
他露出一个很绅士的笑容。什么情趣啊？程珞暗叹他用词之丰富，拿过酒杯啜饮了一口。在她隐约闻到牛排香味时，裴谦弈问了一句：“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不是不能吃烛光晚餐？”
“这样啊，那我把蜡烛吹了，当成是普通晚饭。”
反正也灭了一根了，程珞反应迅速，径直把其他的也吹灭了。暗淡光线中，听到裴谦弈像在轻笑，又像是在叹气。灯打开之后，眼前这桌食物的丰富程度，自然无法用“普通”二字来形容，裴谦弈直接将精致的餐盘逐一端了上来。什么鱼子酱、牛排、浓汤、甜品之类的，点缀和摆盘都恰到好处，感觉和坐在西餐厅也差不多。午餐吃得太晚，进行了光盘行动。不久前那顿粤菜已经是尽力在吃了，此时此刻的程珞仍然不饿。“突然想起来，你和其他人吃过晚饭了。”
裴谦弈的声音又响起。“你怎么能通过一个打包盒，断定我是单独和一位绅士吃饭呢？”
程珞想起他先前说的话，“可能我是参加的多人聚餐，然后其中一人把我送回来，说不准还是女性呢。”
沈胤的车还算高档，看一眼就知道不像是网约车。但车停下来的位置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从裴谦弈的视角是看不到司机的。他整理餐巾的动作稍一停顿，承认道：“是我乱猜的，看来男人的直觉不靠谱。”
“没有啦，”程珞悄悄瞥了一眼被他拿到桌上的虾饺，“其实，我今天确实算是去相亲。”
话音刚落，对面传来一阵咳嗽声，裴谦弈仓促地放下酒杯，不忘抬眼看她。他被红酒呛到了，略显狼狈的样子不可多见，眼眶还沾了些许水光。“你动作这么快？”
他嗓音有点沙哑。“毕竟我现在算是单身人士。”
程珞对他眨眨眼，随即正色道，“其实是我妈同意的，我临时才知道。”
她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一告知，省略了母亲对她说的那些话。“没想到会见到沈先生。”
程珞拿起刀叉，扫了一眼餐桌，“哪些可以多放放呢？我现在吃一点，剩下的留给宵夜，或者明天再吃吧。”
裴谦弈将她面前的盘子调整了一下顺序，“先尝尝这个。别勉强，撑着也不舒服。”
“我可以多吃一点，刚好饿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酒迹，开始切牛排。也是，他忙前忙后准备这一桌应该很辛苦，明明还是个伤员呢。程珞又打量了一眼他的脸，忽而问道，“你该不会连中饭都没吃吧，醒来以后直接回家准备视频会议吗？”
“吃了的。”
裴谦弈想了想道，“你看到我在开会了，我都没有察觉到你下午回来过。”
她哪好意思说自己蹑手蹑脚，就是不想被他发现。“怪不得你要给我发那种消息。”
程珞随口说了一句。“那种消息？”
他的目光打量过来，有点好奇。“就是，”她清了清嗓子，语气严肃，面无表情，“你今天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裴谦弈却微讶地挑了挑眉，“你是这样理解的？”
“对啊，感觉很像父母在质问在外面玩得太晚的孩子……”程珞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因为对面的人又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从他嘴中说出，竟有些别样的落寞意味，带了一点委屈，又倏地消失。总之态度软得很，哪有半点愠怒的影子。“文字看不出语气，下次还是加个表情包吧。”
程珞得出结论。“下次的话，就当面沟通，或者打电话。”
裴谦弈如此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