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程珞抱着猫在客厅里晃荡，算是在消食。脚踝忽然有一丝酸痛，她步子凝滞了一下，当即被裴谦弈察觉。“没事，下楼的时候好像崴了一下。”
程珞解释着。“你走的楼梯？”
裴谦弈语气略带疑惑。楼层偏高，原本肯定是要坐电梯，程珞当时心中稍有烦闷，不知怎地便拐进楼道，硬生生踩着台阶下来的。似乎这么绕着圈下楼就能平复心情，她膝盖有点酸痛，踩到最后几个台阶时没怎么留心。“你和你妈今天聊得不太开心吗？”
不知怎么，裴谦弈就将她这个举动和坏心情联系起来了。但他似乎是随口一问，仍在有条不紊地收拾着餐桌，程珞便只是说一句“一般般”。她随即拆了沁然心动的快递盒，内容物包裹得严严实实，里面有邀请函、庄园地图还有纪念小礼品之类的。酒瓶形状的滴胶挂件做得格外精致，她拿着在手中把玩，余光瞥见裴谦弈往她这边走。拖鞋一点点靠近，停在离她不远的位置，程珞不由自主坐得更加端正些。终究还是有些东西变了，既然两人都头脑清醒，又无关什么合同的事，不约而同地在亲密的分界线局促着。曾经暧昧的两位老同学，经历了好些年杳无音信的分别，陡然直接快进到恋爱模式，如今一切恢复寻常，两人决定摸索着从头再来。程珞想起黑屏的游戏进度条，虽然莫名飞跃到了99%，终究要往回退一些，重新加载。她不想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将合同拿出来圈圈画画，像拍完了戏的女演员，挥挥手就与裴谦弈彻底告别。与此同时，如果以裴谦弈错乱的记忆为开端，顺水推舟地维持既定结果，她似乎也可以接受，但或许是心有惴惴。哪怕是相互有好感，大部分也诞生于高中时期。如裴谦弈所说，他们缺失了彼此的很多时间。再重逢时能不能在一起，达成稳定的恋爱关系，要考虑到很多因素。看护与病人的同居模式还算和谐，但已经过去。大概现在的结果是很理想的，他们存有一点点理性的默契，必要的基础已经打下，纵然要在感情中相互拉扯，也可以甘之如饴。两人对视，脸上都带着浅淡的微笑。“那这次参观，你还会带我去吗？”
裴谦弈的目光落在邀请函上。程珞的手指抚过考究的纸张，“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反悔的。”
“如果放在游戏里的话，这应该算是刷好感度的活动。等到我们彼此都达到一定积分值，就当真正的情侣，而非扮演的，怎么样？”
裴谦弈也坐下来，认真道。“好啊，那我们都清零一下，我现在就备注。”
程珞拿出手机。“你确定要清零？”
裴谦弈迅速道，“明明是互有好感的老同学，怎么也得有个基础值吧。”
“也是哦，”她把问题抛给他，“那你说写多少。”
“确定关系的标准是一百的话，我就写五十吧。”
他想了想道，“你可以写二十五。”
程珞抬眸看他一眼，“为什么？”
“只是模拟一下，我不介意你对我的好感，是我对你的一半。”
“这样不准吧，你也不能……”她停了声，瞥见他镇定自若的神色，存心将那句话憋了回去。你也不能低估我对你的喜欢。“如你所愿，那就慢慢在我这里拿七十五分吧。”
程珞在他的备注后加上了一个数字。“加减分的标准是什么？”
裴谦弈向她确认。“比如说一起参观酒庄这种活动，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觉得我们很般配，就加一点分，觉得我们有距离或者不那么合适时，就减分。”
她用手指敲击着手机屏幕，“毕竟主观因素占多数，没有什么绝对标准。”
两人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他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分数变动的时候要和对方说明吗？”
程珞思索着，“都可以吧，自行做主。”
她看了一眼时钟，忽地站起身来。“我很快就搬出去了。”
裴谦弈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嗯”了一声。他自然也知道，两人都努力朝着工作正轨而去。于情于理，这段同居关系都最好暂时告一段落。“谢谢这段时间的收留，要付房租给你吗？”
程珞似作轻巧地说了一句。“是你在帮我，提供食宿是最基本的吧。”
纵然知道她话里有几分玩笑意味，裴谦弈还是认真道。“房子已经确定了？”
他舒展了一下弯曲的腿。“还没，赵姐跟我说，那附近有好几套都不错，她们房东之间也认识，随时方便去看。”
程珞回头看他，“先收拾行李吧，可以帮我一起吗？”
“好。”
裴谦弈吐出一个字，又道，“我妈说，明天一起吃饭，有时间吗？”
她点点头，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打开抽屉，翻寻着什么东西，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包里。目光移向房间角落，那里放着几个空空如也的行李箱。天气尚且还凛冽的某个春夜，她原本还放在酒店的个人物品就是用这几个箱子装着，神奇地来到裴谦弈家。程珞茫然地转了一圈，推了一只箱子走到衣帽间，想整理一些暂且不穿的春装。裴谦弈忽地出现在门口，问她：“这个风筝你带走吧？”
她看了一眼，点点头，也不知道那个有分离焦虑的小男孩好些了没有。“猫肯定想跟你走。”
他又道，“暴雨的玩具也都要整理，别忘了它最喜欢的夜光儿童手表。”
“冰箱里还有最后一个芒果布丁，你走之前记得吃掉。”
“陈医生送的《恋爱修炼手册》，我倒是看过好几遍了，不如你带走也翻一翻？”
“还有……”裴谦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程珞有种时空错乱的恍惚感，不由得跟在他身后，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片刻后，两人都看向那只庞大的玩偶熊。“这个我可真带不走，就放在这吧。”
程珞轻声道。“也好，你要是想抱它了，就回到这里来。”
裴谦弈走上前去，抚摸了一下柔软的绒毛。再回到她的卧室，裴谦弈的手指停留在纪念册上。“当时方植说，我们可以共看一本的。还好你做了两本，带走一本，我这里还有。”
程珞微怔，怎么忽然，气氛就这么伤感呢？他的声音继续飘荡在这间卧室。“开工作室，你想一个人走完主要流程。纪念册，你专门给我做了一本。询问大家今后的打算时，你自动地忽略了我，似乎并不在意。”
“还有啊，你着急确定旅游的事，是怕我们到时候没有在一起商量的理由吧。”
“现在想来，你做的许多准备，指向都很明确。那就是不久后的未来，我们可能不会在一起。”
裴谦弈的眼睛闪过一丝别扭神色。“我曾经说想和你待在一起，并肩而行，但也许我就不在你的计划之中。”
一句又一句，扑面而来，程珞只能很轻微地叹着气。她能说什么呢，或许曾经的很多个时刻，她的确做着那样的打算。不过程珞很庆幸，裴谦弈将他的那些敏锐思绪都告知于她。“你怎么能这么想。”
程珞半晌才开口。“那你要告诉我，怎么想？”
裴谦弈追问。她不吭声，他便拿出手机，垂眸道，“我要给你扣分。”
“扣多少呢？”
“零点一吧。”
两人都笑了，程珞这才慢慢说了一句：“我又不是不想，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