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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后局(1 / 1)

沈煜因河工一案受到拔擢,任少府文学掾。除了代吴侯秉笔处理中枢要务,还负责轮流担任宫中“经筵”的讲官。在南郡时,沈煜对孟静多少有些偏见。但接触日多,两人在外人眼里倒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某一回,宫中又讲经筵,讲官是沈煜,座下是吴侯孟静和几位近臣。大都督周时行理所应当坐在吴侯孟静手边。讲台上,沈煜讲得万分认真,案几下,表面上正经危坐得大司马周时行,却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和孟静十指相扣。于是,孟静连一句圣人之言也没听进去,只能屡屡找到沈煜补课。

元月夜,孟静和周时行再次微服出游。孟静惊讶的发现,时行竟把南郡的月老庙和花灯会都搬到了都中。原来,上一次七夕灯会,周时行没有和孟静在月上中天时相遇,始终心有不甘。就算天意都不应许他和孟静,他也要尽己之力,再试一次。孟静没想到,时行会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一时有些心酸。于是,二人互赠花灯,再次在月老庙前相背而行。这一回,孟静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提灯在等的沈煜。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来人是沈煜的那一刻,她竟暗暗失落。

原来,增城侯一案后,孟静一方面让窈娘“阴养三千死士,散在人间”,一方面趁沈煜给她补课的机会引诱沈煜,令他心折,与他秘密订婚,得到沈家的支持。倒了南郡士族和孟广辉,孟静稳了三分之一。得到沈大成的依附,又稳了三分之一。她之所以还隐而不发,是要留出时间给窈娘。让她布置人手,趁周时行不备,夺取武装禁军的武库。一旦计划齐备,要杀周时行,就只差一个动手的时机。

灯会上意外陡生,沈煜和孟静被南郡余孽盯上。幸好周时行及时赶到,卷入了混战。一时间,场面极乱。某一刻,周时行和沈煜同时遇到危险,孟静却只下意识叫出了时行的名字。时行及时回手,刺客转而攻向孟静。为了保护孟静,时行的右臂被刀划开了一个口子。回宫的路上,受伤的周时行竟然很开心,因为孟静叫了他的名字。他还向孟静炫耀手里的花灯,因为是孟静送给他的。他保护得很小心,碰到刺客都没有弄破。时行话音未落,孟静送上一吻。直到此刻,孟静才陡然明白,其实她在意周时行远超在意其他的任何人。但上一世,是他亲手杀了她。过去太痛,以至于不管时行眼下和她有多亲近,他都是她永远无法选择的人。

是夜,两盏花灯在我心斋里悠悠燃亮。许是气氛推到了高点,时行和孟静终于做了“早晚都会做的事”。两个人的身体和心灵,在这一晚贴得前所未有的近。然而他们就像是两条线,瞬间的交会,意味着渐行渐远随之而来。

隔天周时行一起床,就瞧见案上有一领新制的白袍,胸口用金线绣了孟氏的黄雀家徽。按服制,这是孟静的丈夫才能穿着的常服。这下,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周时行是真的有点懵了。

“来不及细量尺寸,这一件未必合身。但不急,以后日子多得是,再做新的”孟静想了一想,又许诺道:“我知道,大婚后就要放弃实职是祖宗成法,我知道你不会愿意。但我不怕议礼,也不畏惧人言。需要的时候,我会站出来同文官们力争。小时,你知道这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份邀请。是我邀请你从此与我同行。”

近来,周时行发觉孟静格外的依恋自己,因为她时时刻刻想见到他,他养成了轻装简从,深夜自东角门入宫的习惯。与此同时,孟静和沈煜的那条暗线,也越走越深。有时,孟静这厢还和时行偷闲一块儿在院子里逗冬郎,转头就送给沈煜自己亲手描的绣像,逐字逐句批注过的孤本。

口袋真正拉紧的那天,来得比孟静预料中还要快。冬郎莫名奇妙的跑丢了,周时行在我心斋里随随便便的消磨了一个白天。白天和孟静一起吃茶点,谈话,晚间看书。再晚些时候,孟静勾着周时行的衣带,让他抱她坐在窗前的桌案边。窗外雨声潺潺,竹影落在窗上,落在时行的眉目间。他埋头吻她,比平日更认真。三更时分,孟静莫名醒来一回,竟见周时行披衣坐在寝殿的门槛上吹竹叶。那是他少年时,在广善寺养成的习惯。那时他们都没有什么野心,时行就像孟静身后的影子,总是沉默的陪伴。即便因此被同伴们排斥,常常受到莫名的责罚和苛待,也不移此志。

“冬郎真的跑丢了么?”

周时行问。

孟静答道:“或许再过两天,自己又跑回来了”。

她面不改色的撒谎,几日前,沈煜到我心斋讲书,兴起时和冬郎玩了一会儿。那叭儿狗认生,咬住他的虎口就不松手。咬过人的狗就留不得了,当下,孟静就让窈娘带人把冬郎打死了。扔在我心斋后的一口枯井里。

翌日,窈娘告知孟静,武库的守将陈明义已经倒戈,拿下武库和拿下周时行两件事可以齐头并进。窈娘一路目睹孟静和周时行的感情,心有不忍,建议孟静在事变当日攻打武库,东角门刺周一事就交给自己和沈大成进行。孟静拒绝了窈娘的提议,她和周时行的恩怨。是由周时行开始,也只能由她结束。窈娘走后,孟静取出她准备已久的长弓。手抚长弓之际,她回想起前世今生的种种,头一次觉得自己其实很无助。这一世不死不休的结局,在周时行上辈子射出那支白羽箭的那一刻,就早已经注定。一个篡逆之辈,如何能使之安睡于卧榻之侧?

是夜,孟静镇定布局,王军在吴宫东角门织出一片天罗地网。而后,她谎称突发急病,令人急召周时行入宫。听闻孟静急病发作,时行来得匆忙,照例没带多少人手,连外袍的带子都手忙脚乱的系错了一根。孟静亲率人马,在东角门外伏击了他。她手挽长弓,对准他心射出的那一箭,还是他教她瞄的准头。时行中箭立仆,大雨中,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最后的表情。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都督周时行死了。传言中,他夜扣宫门,发动了一场失败的政变。死后不许敛葬,只是敝席一卷,丢到乱坟岗上。在她身后,新任司空沈大成率众严审他的家仆与余党。据说,这些人交上来的供述,孟静一句也没有看。

又两年,天下大定,孟静从容嫁给了沈煜。某一日,她午睡起身,在廊下看见沈煜身穿一领雀纹白袍的背影。当下一怔,差点叫出另一个名字。幸好这时窈娘追着一只狸奴跑了出来,这才把孟静自错觉中惊醒。那狸奴名字叫“圆满”,冬郎死后,宫中再没有养过叭儿狗了。

“我还是更喜欢冬郎,可惜跑丢了”,沈煜抱着圆满,不无感叹的说道。

“它咬了你,就不好养了”孟静脸上的表情很淡。

沈煜莫名叹了口气,“为什么人人都这样说呢,又不是咬过我一次,就一定永远改不好了”。

孟静敏锐的捕捉到“人人”这两个字,逼问了沈煜半天。才得知,在周时行死前不久,沈煜去过他府上一次。

据说,时行看见他手上被冬郎咬过的伤口,也说了一番类似的话。沈煜说,那时他五心不定,和时行讲了自己和孟静相恋已久的事,请他帮忙出出主意。周时行没说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疲惫,疲惫得显得有些伤感。孟静闻言大骇,即刻让人把周时行死后便被封存的几箱子私物全翻了出来。

原来,叛国伏诛的前吴国兵马都督周时行,一向有写日札的习惯。他放在书房里的那本手札,最后一页就写于他死的那一晚,只寥寥数十个字——“多出来的两年,已经是偷来的了。我在东角门欺负过阿静一次,阿静也欺负我一次,这很公平。”

和日谈放在一起,还有孟静送给他的香囊。他已知是沈煜挑过的,但也还是很珍惜。至于更年少时,孟静送给他的一枚旧铜钱,他一直到死都揣在怀里。

原来重活一次的,并不只是孟静。上一世在吴宫的东角门,周时行一箭射死孟静,成为九郡的新王。而后,在怨恨和遗憾中又活了四十年。在人生最后的几年里,年迈的周时行广罗天下的方士,夜夜为故人招魂。一个老僧送了时行一个梦,让他回到过去。但老僧也告诉他,他可以回到过去,但却不能改变命运。因为,一旦因果被扰乱,做梦的人会中途横死于梦中。可周时行还是选择改变了他和孟静的人生,即便只有短短的两年。这一次,他不欲簪缨问鼎。只想携孟静之手,在短暂的幻梦中与她同行。周时行早在死前,就知道了孟静和沈煜的婚约,和她针对自己的阴谋。孟静不敢深想,在意识到她负了他的那一天,时行是抱着怎么的心情写下这一行字。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出发去向吴宫的。这一世,胜利者是孟静,可到头来输得最多的好像也是她。

那天,窈娘看见孟静独自坐在我心斋里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北梁书》上记载,第九代吴主孟静一生雄才伟略,可惜短命。只活了短短三十二年,无子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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