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行被软禁于家中的第一月,无事发生,倒是窈娘来了几次,带着孟静送来的补品水果,让周时行高兴了好一阵,但是一想到得有些时日见不到孟静,又让周时行烦闷起来。
这样平静地过了一月半,一个暴雨的傍晚,都督府接到了一封并未署名的信,手下的下人把信呈给了周时行,原本一个半月闷在家里的苦恼飞快地消散开来。周时行接过信封,仔细检查了两遍,才让钱三侧拆开。 钱三侧拿过信封,把信展开,信上并没有署名,只是写了一行字“何必吴侯?”。钱三侧自是知道周时行在等待些什么的,见到这封能让周时行老老实实呆在府内一个半月有余的信上只有四个字,他有些疑惑,把信递给周时行,“都督,这信上只有四个字。”
“何必吴侯?字倒是挺好看的。”
周时行看着信,低声叨咕了两遍,然后大笑着,“真是,这增城侯,非要搞些这样有的没的。”
“都督,怎么是增城侯了?”
钱三侧并不明白。
“吴国能称侯的就两个,一个吴侯,一个他增城侯,不是吴侯,那不就是他增城侯?话都说到这了,还遮遮掩掩让别人去猜,能力不行,脑子也不够使。”周时行实在是不太看得起这个增城侯。
当年孟远还活着的时候,周时行因为对孟静的监视有功,被孟远提到了军中,给了个偏将的位置,当时增城侯孟广辉还年幼,只是随着孟远来过几次,不过周时行倒是对这个名义上的少主君有些印象。那时便有几分骄傲自大,令人不喜。孟广辉自小学武,手下虽然有点东西,但毕竟年少,也未经实战,却看不得军中好手的招式,觉得军中将士都是乡下人打架的本事,登不得台面。 周时行当时虽为偏将,当其实就长孟广辉几岁,也是被孟广辉针对的最多的。周时行跟着荀步行学了五六年武,本身武力就远超同龄人,和军中好手相比也并不为过。但周时行从苦中来,本身就是知道该如何做事的,不能夺了少主人的面子,于是处处忍着让着。孟广辉没什么感觉,倒是更坚信了这军中学不到东西一事,还喜欢拉着周时行在孟远面前比武。 “这增城侯小时候就这个样子,那时候我就想好好打他一顿,碍着上代吴侯的面子,没法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没长些脑子,也是个怪事。”周时行拎着信咂摸着嘴。
“不过都督,虽然是增城侯来的信,不过就这么一行字,怎么能跟他接上头,这信上也没写别的啊?”“不用,拿笔墨来。”
周时行早就有了主意,便吩咐钱三侧去拿笔墨,亲手书写了一封书信,然后告诉钱三侧,“去,把这封信,送给增城侯。”
钱三侧一惊,问道:“就这么递过?”
“不然呢?”
周时行反问。
“这不是会……” “他孟广辉自以为谁都跟他一个脑子,他那封信怎么递过来的我们就怎么递回去。”周时行双手一摊,侧卧在床上。
“这万一增城侯拿了把柄去向吴侯禀报您意图谋反…”钱三侧仍旧有些担心。 “不用万一,他一定会拿着这信去吴侯那告我一状的。”“那您为什么还…?”
钱三侧见到周时行本身知道自己的担忧,但仍旧如此,有些不解。
“他既然在策划谋反,那必然要军队,还得是忠心于他的军队,他拉拢我是假,让我跟吴侯对立加剧才是真。我若在这里站在他那一边,那等他登位,我第一个死,这不仅我知道,他也知道,所以他从一开始便不想拉拢我。”自从在孟静那里知晓增城侯孟广辉的嫌疑最大时,周时行就大约知道了增城侯在谋划些什么。 周时行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对了,钱三侧,送过信后,你让蒋未带几个人,关注着增城侯府来往的人员,那些行商戏子着重些。”
“是!”
“重要的不是抓到增城侯,是怎么抓到他的人。”
周时行继续向钱三侧解释道,“他引我和吴侯反目,那必然要起兵叛乱,我跟吴侯现在都不知道他孟广辉哪来的部从,要不然直接就抓了他了。”
“您这封信是为了钓出他手下那些部从?”
钱三侧问道。
“当然,我今日寄信给他,明日他就会拿着那信在百官面前告我一状。吴侯会大怒,将我压入狱,这时,南部军则无首领且愤怒,他若带着一支部从,起兵反叛,南部的那些人大多会跟着他。”周时行说完冷笑了一声,“不过他孟广辉能想出来的东西也就那么多,他想的到的东西别人怎么会想不到。”
“属下明白了,那都督,咱们怎么干这孟广辉?”
钱三侧听到孟广辉把手伸向了周时行和他的南部军,神色变得十分危险。
“嘿,我上朝被打那天,吴侯就发了封军令,带着我的兵符去了南部军,现在有一军在氓城西山中呆着了。他孟广辉不会在当天发难,我还得在牢里待些日子,你和蒋未两人,记得看好他增城侯府进出人,找到他那支部从,无需留情,全杀了便是。”周时行舔舔嘴唇,想到之后自己还得在狱中呆着,暗自盘算着等增城侯事毕,去孟静那里领些什么赏。
“是,属下明白。”“去送信吧,哦对,你自己去,给别人留个话头,坐实这事。”
周时行摆摆手。
“是。”说罢钱三侧就顶着风雨出了都督府。
翌日,果然如周时行所说,增城侯孟广辉突然求吴侯召见,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展现了周时行写给他的“谋反信”,也如他所料,吴侯孟静震怒,让左右把周时行抓了起来,投入狱中,以待后审。 …… 等增城侯有了动作,周时行已经在狱中住了有七八日了。 这些日子,孟静天天换着法送些吃食,衣物和用度来牢里,周时行的日子过得比在都督府还好些,就是这已有两月没见着孟静了,不免得有些郁闷。 这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往日都是牢头亲自给周时行端过来,今日则有点不同。一个带着兜帽的人端着盘子出现在了周时行牢门口。 周时行正躺着无所事事,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就开心了起来,见身形他就能知道来人是谁。 见着周时行开心地跳下床,孟静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能隐瞒的了,便褪去兜帽,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人。”“殿下怎么亲自来我这一亩三分地了?”
“这是天牢,怎么就你的地方了?”
“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周时行开心地打趣道。
“孟广辉反了。”周时行皱皱眉头,“这么沉不住气?这才十几日。有诈?”
“蒋未他们抓了几个往返于侯府的行商,没几日就捞出了他藏兵的地方。”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
孟静也有些意外,“本来以为增城侯还能有些本事,现在看,确实是没什么脑子。”
“那我能出去了?”
周时行瞬间开心。
孟静抬手扶额,“还需几日,倒是委屈你在这了。”“几日倒也无妨,那殿下对我这大功有何封赏?”
“你想要什么?”
孟静面露笑容问道。
“呃…”周时行身上总是有些纠结在的,孟静满面笑容地问他的时候,他自己反倒是有些心虚,“那倒不必,殿下能记得臣的功就好。”“算你识相。”
孟静收起笑容,这让周时行直呼万幸。
…… 孟广辉被废黜待罪,周时行又立新功。 连孟静的心腹窈娘,都觉得他近来改变许多,并非像有不臣之心。可孟静对前世周时行的谋反仍旧耿耿于怀,又有了新的筹谋。 但,用来迷惑周时行的表面功夫,孟静是做得很好的。秋风起鲈鱼肥的时候,江南的官驿跑死了几匹马,就为了让周都督吃上一口鲜鱼。西郊秋弥,孟静亲自猎了一头熊,热乎的熊皮褥子隔天就送到了周府。 周时行经常私下出入行宫,在我心斋和孟静、冬郎过起了一家三口的家常生活。说来也怪,真躺进了同一个被窝,周时行往日那些撩来撩去的轻浮举动,反倒全部消失了。问就是帮君侯掖好背角,免得夜里着凉。再问就是明日朝会,君侯应该早点休息。 孟静默认,这样睡下去她总会和周时行“发生点什么”,每天都进行艰难的心里建设。偏偏那一天迟迟不来,反而成了悬在她头上的利剑,让她成天提心吊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