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琦玉接上了伏黑惠后,五条觉一行人坐上了前往京都的新干线。
一路上被两个大人夹在中间,做了许多幼稚选择的伏黑惠,虽然很好奇这个和五条觉一样性格跳脱的白发男人,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名字读音差不多、也戴着一副墨镜,但是他没有问。 等五条觉一行人出了车站,五条家的车早就在路边等候了。 六眼到底有多特殊,只要知道这双眼睛的人都清楚。 所以,只要五条悟不把眼睛露出来、不当面使用咒力,那些好奇他身份的人就算猜破头,都不会往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五条觉这方面想。 但是为了稳妥起见,五条悟还是不打算在咒术界的公共场合露面,于是五条觉让五条家安排了两辆车来接。五条觉带着伏黑惠去禅院家,五条悟则是直接回五条家等他们。 *** 借山为景,白砂满地,青石嶙峋。 古老又传统的日式庭院里一片平静,明明五分钟之前还能看到现代化的大都市,但是现在却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时代。 临近一座浮桥时,伏黑惠没忍住一直去看桥边的一座石灯笼。 一头臃肿的、像壁虎一样的咒灵盘踞在那里。 “那是专门用来给家里的小孩子练胆的。”走在一旁的五条觉明明没有低头,可却好像看到了伏黑惠脸上的表情,她随口解释道,“会像野猫一样,出没在任何地方。虽然没什么危险性,但如果不想和它来一个亲密接触的话,建议不要一直盯着看哦,对视线很敏感的。”
盘踞在石灯笼上的咒灵看起来痴痴傻傻的,一点都不像对视线敏感的模样,但伏黑惠还是很乖地收回了目光。 穿过浮桥后,被好奇心占据上风的伏黑惠,没忍住仰起脸小声地询问五条觉:“五条小姐,有很多人能看到这种怪物吗?”
“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多。”
双手插在口袋里的五条觉朝前努了努下巴,“即使在这里,也不是所有人能看到咒灵。你之前应该也没有发现周围有同学和自己一样吧?”
顺着五条觉的动作,伏黑惠下意识看向了面前穿着和服,沉默不言的妇女。 对方就像一个人偶一样,除了在最开始时和他们打了招呼之后,口中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就连脚步声都几不可闻。 不止是她。 伏黑惠的目光放远了一些,能看到同样身着和服的女人们低着头,双手置于小腹或者捧着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行走于屋檐下。 死寂、腐朽。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大白天,但是伏黑惠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的鲜活。今年国小一年级的男孩子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他一定不会让津美纪生活在这种地方。 在那座掩在幽深庭院里的建筑中穿行了一会儿,前方引路的女人在一扇用金粉描绘了松鹤纹的障子门前停下。 “家主大人就在里面,二位请。”
说话间,女人拉开了障子门,伏黑惠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支着一条腿坐在蒲团上喝酒的人。 从外表上看,伏黑惠猜不出他的年纪。因为男人头顶上的头发虽然全白了,但是下半部分却是黑色的。脸上也没什么明显的皱纹,但又留着两撇奇怪的小胡子,还有眉毛也是古怪的、向上飞扬的造型。 伏黑惠根据自己已知的几位咒术师想了想:咒术师都是这样一群打扮奇怪的家伙吗?他不是很想变成这样。 “大白天的就喝酒,什么破毛病。”
明明是上门的客人,但是双手插兜站在广间里的五条觉却表现得和在自己家里一样,拧着眉毛朝坐在主位上的禅院家主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当然了,主人家也没有招待客人的自觉。既没有叫他们坐,似乎也没有让人预备茶水点心什么的。 典型的两看相厌,演都不想演。 “毕竟要和讨厌的人见面,总得做点什么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事情。”
拎着酒葫芦的禅院直毘人不在意地笑道。
“这一点还真是彼此彼此啊。”五条觉嗤笑一声,“既然这样,那就接受事实早点结束。”
不可否置的禅院直毘人又喝了一口酒后,放下自己的酒葫芦,看向伏黑惠。 “这就是甚尔的儿子?”
“废话,这张脸不是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禅院直毘人早就知道五条觉是个什么性格,于是忽略了她那让人十分高血压的发言,径直询问伏黑惠:“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肯定已经把小孩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却还要在这里装模作样地问名字。 五条觉翻了个白眼。 但是对此并不知情的伏黑惠顿了顿之后,礼貌地回答:“伏黑惠。”
听到男孩子回答,禅院直毘人轻扬了一下眉梢:“觉醒术式了吗?”
“嗯。”
“用出来我看看。”
伏黑惠迟疑了一瞬,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五条觉。见五条觉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他才抬起手,结出手印:“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威风凛凛的大狗从男孩脚下影子中钻出来。 从影子中钻出来的式神,并且式神额头上还有足玉和道反玉的咒纹。毋庸置疑的,这就是禅院家的祖传术式——十种影法术! 虽然内心里早就有了猜测,但眼下亲眼见到之后,禅院直毘人仍旧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两只玉犬,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自从五条觉出生后,禅院家就一直迫切希望自己家能够诞生觉醒十种影法术的后代。因为据记载,在几百年前,五条家觉醒了无下限术式的六眼家主和禅院家十种影法术的家主,在一次御前比武中同归于尽了! 十种影法术。这是现在已知的,唯一可以和无下限术式抗衡的术式! 但是,来得有点太晚了啊。 而且,从刚刚这孩子下意识看向五条觉的行为来看,他对五条觉的信任度很高,如果五条觉不让他用术式的话,他肯定就不会听自己的话展示术式了。 兴奋的情绪还没褪去,禅院直毘人心里就又升起了浓浓的惋惜和遗憾。 直毘人目光中的觊觎让玉犬们感觉到了一种威胁,它们身上的毛发轻微地炸开,伏低身子,朝禅院直毘人发出低低的吼声。 “噗。”
旁边的五条觉发出嘲笑,“糟老头就是不招人待见。”
早就做好某种决断的禅院直毘人,看了一眼同样对他目露警惕的伏黑惠,然后转向五条觉。 “小惠难得来这里,我让人领你到处去转转吧。”
伏黑惠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旁边的五条觉比他先开口了:“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要是有人不长眼睛欺负你,你就放狗咬他。打不过就大喊我的名字,两秒钟之内我绝对帮你把人揍趴下。”
嚣张得不行。 被五条觉按住脑袋揉了揉伏黑惠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然后跟着被直毘人唤进来的侍从离开了大广间。 “行了,小孩也走了,你的话可以说了。”
五条觉很清楚禅院直毘人为什么要把伏黑惠支开。 用句不好听的话来形容,大概就是买卖不成仁义在。伏黑惠到底和禅院家有着血缘关系,他大约考虑着以后,想尽量在小孩面前留下一点好印象。 不过这也在某种程度上应了五条觉的心意,于是顺水推舟,让伏黑惠离开了这里。 伏黑惠不在这里,禅院直毘人说话就直白了许多。 “十种影法术对禅院家来说代表着什么,我相信你比任何都清楚。禅院家不会让一个持有禅院家祖传术式的孩子流落在外面。”
“哦,然后呢?”
五条觉饶有兴趣地问。
“况且,我和甚尔有言在先,这个孩子被他卖给我了。”“你们有合同吗?立下束缚了吗?”
五条觉摊手,“那个家伙临死前还对我说他儿子随我处置呢。”
难怪五条觉会知道惠的存在。 禅院直毘人微微眯了下眼睛。 不过也是,大概在甚尔看来,不管什么地方都比禅院家好吧。而且五条觉虽然乖戾嚣张,但一向不屑于主动欺负弱者。甚尔大概是考虑到这个,决定最后赌一把吧。 赌赢了,小惠能去五条家,那里绝对不会苛待他,怎么都比在禅院家好。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朝原本设想的结局前进而已。 繁多的思绪仅是须臾,禅院直毘人语气不明地问:“那孩子知道你杀了甚尔了吗?”
“不知道。我想说来着,但是惠说不想知道甚尔的消息。那只好等他哪天想知道再说了。”
五条觉的话说完,大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禅院直毘人注视着站在那里的女孩子,深色的眼睛里暗芒流转。 “怎么,想用这个挑起惠对我的仇恨,然后和几百年前一样来个同归于尽,大家全都玩完,回到同一个起跑线?”
将禅院直毘人表情尽收眼底的五条觉,抬起手勾了一下鼻梁上的小墨镜。 女孩子唇角轻轻翘起的脸上,是如往常一样,轻松又愉快的笑容,但是那双从墨镜后露出的蓝眼睛里却是冰冷的。 “你们不会真的这么天真的以为,这种事情可以在我身上复现吧?”
六眼,既可以是一种特殊眼睛的名字,也可以是人名。 在几年之前,大家还都是用六眼来称呼五条觉。但是自从她领悟了反转术式,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后,六眼和五条觉就已经慢慢被区分开了。 六眼是六眼,五条觉是五条觉。 五条家历代有过不少六眼,但是打破世界平衡的六眼,只有她一个。 虽然可能是因为现在已经进入了咒术没落的阶段,她才如此突出,但对于咒术师来说,几百年的水平和现在没多大差别。 也就是说,她和上一代六眼不一样。谁也没办法确定魔虚罗真的能杀掉她。 不仅如此,几百年的六眼和禅院当主同归于尽时,是年龄相当的同龄人。 可现在这个觉醒了十种影法术的孩子,连五条觉年纪的零头都不到,并且还对禅院家没什么好感。 在这种情况下,禅院家就算坚持自己的立场,也完全没办法从她手中带走这个孩子。 甚至,禅院直毘人还很诡异地觉得:五条觉愿意带着人上门来把事情说清楚,已经是非常给面子的行为了。 “复现什么?”
禅院直毘人原本的确有想要靠十种影法术来制衡五条觉这样的念头,可这种话怎么也不会当面承认的,他抬手捻了捻自己的胡子,然后朝五条觉比了个手势,“你要把那孩子带走也可以,二十个。”
“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吗?”
五条觉睁着那双蓝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我当时和甚尔说好的,如果是相传术式就给他十个。”禅院直毘人又拎起了自己的酒葫芦,“现在你从中作梗要将人带走,付出双倍的代价不是理所当然的?”
“嚯,真大方。”
五条觉笑了一声,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兴致勃勃,“也不是不行。不过到底是一笔不便宜的数字,我总得留点什么做纪念吧?我在这里原地放个茈,就当盖章生效了,怎么样?”
听到五条觉的话,禅院直毘人的面皮不禁抽动了一下。 严格来说,五条觉的这句话还算不上是威胁,她大概是真的觉得花一笔用亿做单位的金钱,在禅院家开个洞这件事很好玩。 但对禅院直毘人来说,这句话不是威胁却胜似威胁。 禅院和五条可不一样,五条家被茈轰出大坑,不管怎么说都是人家家里事,听者不过说笑几句也就过去了,说不定背地里还在羡慕五条家有这么一个混世魔王。 可他们禅院家要是被茈轰了,这丢的可是不管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脸面啊! 关键是,还没人治得了她! 每次看到五条觉都觉得心累的禅院直毘人主动退让:“那你说?”
“也别说我欺负老头子。”
五条觉很大方地说,“还是按照你们之前说好的来,我给你十个。”
“有这么对半砍的吗?”
“那也可以原价嘛。”
想了想,五条觉又笑嘻嘻地补充说,“要是心疼修理费,我再给你们出这笔钱也可以。”
明明语气没什么变化,但禅院直毘人能够察觉到,五条觉这次的话就是警告了。警告他不要不识好歹,把她当冤大头薅。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讨厌啊。 禅院直毘人嫌弃又不满地“啧”了一声:“行了,慢走不送。”
“唔,不过顺便问一下,需要悄悄给你走私帐吗?”
“不需要。”
“哟。”
“#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