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领、小袖着物、袴、印有家纹的羽织。
当这四个要素出现在传统服饰中,大概绝大部分日本人的第一反应都是纹付羽织袴。 但是,着物的衣袖与衣服躯干部分并未完全缝合,能看到里面白群色的襦袢。并且袖端还有一条呈点划线穿过的带子,这是狩衣的款式!可狩衣又没有这么窄的衣袖! 还有下半身那条白群色的袴,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巫女袴还是行灯袴。 纹付羽织袴和狩衣都是属于男性礼服,行灯袴和巫女袴则都是给女性穿的。 此时,这些元素全都堆叠在一起穿在一个人身上,五条悟都看沉默了。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今天没有戴墨镜的五条觉随手把印有家纹的白色羽织搭到肩上,把玩着手里那根两三寸宽的布条,挑眉看着五条悟。
“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干嘛?”“今天是春季会议啊。”
五条觉理所当然地说,“夏油杰今年肯定也会参加这个,我去那里看看。”
听到五条觉的话,五条悟顿了一下,两个世界的时间不一样,他一下子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也难怪她事情都办完了却没有回横滨,甚至连惠都是交待其他人送回去的,原来是在京都等这个。 不过—— “没想到还挺上心的嘛,我以为你挺讨厌杰的。”
春季会议,是咒术界里一年之中最重大、与会人员最多的一次集体会议,召开时间是每年四月中旬。 这个会议的主要作用是:根据上年的社会记录和前三个月的任务情况,预估接下来马上就要来临的夏季诅咒爆发期。然后根据讨论结果,预先确定未来各方人员调动的大体方案,和拟定一些紧急情况的备用措施。 听起来很重要、有很多事情要做。但实际上,咒术界存在的时间又不是几年十几年了,早就有了丰富的应对经验,所以每年会议上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换句话来说就是,冗长又无聊。 五条悟自己就不爱参加这种听人念叨的会议,基本能翘就翘,想来五条觉应该也差不多。 而且她的话语里既然提到了夏油杰,大概完全是因为这次他在,所以才去的。 毕竟这场会议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今年毕业的夏油杰,第一次以他个人的身份正式出现在咒术界各方的眼前。 那么,幕后的人或许会出现在这场会议上也说不定。 “这和讨厌他又没什么关系。”
五条觉有些奇怪地看着五条悟,“只是一想到背后有人在算计这种东西让我很不爽而已,能解决的话当然尽快搞定啊。”
“唔,也是。”
“至于你说的为什么穿成这样嘛。”
说着,五条觉展开双臂往后退了一步,然后转了一圈,务必要让五条悟看清自己的衣着打扮。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五条悟摸着下巴打量了她一会儿:“要说奇怪的话也还好,但就是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是不是脑海里的刻板印象让你忍不住的想要纠正?比如小袖怎么能做成袖扩?交领怎么可以是狩衣?行灯袴要换成裙子才对?最重要的是,一个女人怎么可以穿的不男不女、不伦不类?还是在这种严肃的会议场合。”
“……”五条悟从这一连串的反问中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秒五条觉就得意地叉起腰:“虽然以前就已经在家里实验过了,不过连你都这么觉得的话,那那些烂橘子看到我不得抓心挠肝、浑身刺痒的想要跳出来说教?但就算他们脑子里准备了再多的话、难受到吐血,也不敢对我说一个不字!”
“不过呢——”五条觉又甩了甩手中那条似乎是绸缎材质的布条,语气非常愉快地继续说,“我也觉得他们非常辣眼睛,所以为了降低一点污染还是把眼睛蒙起来比较好。但是我相信,凭借大家这么多年来的默契,那些烂橘子一定可以领会到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的心情的!”
一开始,五条觉让人做出一套这么奇奇怪怪的衣服,是用来膈应家里的长老们的。 但后来她发现,这身衣服对付其他人更是有奇效——禅院直毘人眼角直抽抽,加茂家主更是一脸扭曲。 只不过她很久都没参加过咒术界里的会议了,咒术界真正见过她的人都没多少,更别说看到穿和服的她了。 这次正好出去“显摆”一下。 听完这番话的五条悟感慨地朝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真是有创意啊。”
要折腾出这身衣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算得上是斗智斗勇了吧?她对这种事情还真是乐在其中啊。 “那当然~!”
五条觉骄傲地抬起下巴,洋洋得意几个字就差没写在脸上了。
*** 对称并立的十二根庞大石柱撑起深广的椭圆形殿堂,灰白的柱体遍布波纹般的古老咒言,像是有水在其中流动,又宛如某种植物的枝蔓一样,顺着柱子攀爬至穹顶。 穹顶上似乎也雕刻了什么,但殿堂里的光线并不足以让人看清那有些距离的图案。 不过夏油杰觉得那上面的东西,或许也是某种咒言之类的。 “左手边第一根柱子为[子],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分别对应十二地支。这里虽然是会议大殿,但如果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紧急情况,那些柱子里的阵法会被启用,这里会作为避难所使用。”站在夏油杰旁边的夜蛾正道给第一次来这里的学生,介绍大体的情况。 “巳、午、未那三根柱子对应的那片区域,是御三家和总监部的人才可以坐的地方。其余区域的位置都是随便坐。不过两所高专的人通常都分坐在左右的区域内,算是某种不成文的规矩吧。”
夏油杰的目光朝夜蛾正道说的柱子看过去。 这个椭圆形的会议殿堂类似球场的结构,外围交叉摆放的三排座椅,像注连绳一样环绕着中央那一块轻微下沉的区域,那里没有座位,只有地面上那幅巨大的树形浮雕。 其他区域都多多少少坐了人,但是有三根石柱间的位置空无一人。就算是不知道巳、午、未对应哪些柱子的人,也能够第一时间意识到它们在哪。 “看起来,大人物们通常都要在万众瞩目下出场。”
说这话时,夏油杰的声音虽然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还微笑地和路过身边熟人点头示意,但作为他曾经的班主任,夜蛾正道第一时间就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意味。 多少了解学生性格的夜蛾正道心底叹息一声,像是劝慰又似是提点般地说道:“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强者为尊,并不单指个人。”
咒术总监部是日本政府设立的统领和管制咒术师的最高机关,其部长为咒术总监。 明明是以御三家指名为依据,然后由内阁总理大臣最终任命的咒术总监,时至今日为什么有了能和御三家抗衡的资本,最后甚至能坐到和御三家平等的位置。 就是因为咒术总监统领的总监部,其内部成员全都是其他术师家族的当主。 这些实力远逊于御三家的家族,为了相同的利益像藤蔓一样拧成一股力量。虽然他们各自的内心都里有着不同的偏向和小算盘,但涉及到某些事情时,是一致对“外”的。 自从毕业后,就开始慢慢了解到这些势力纠纷的夏油杰,闻言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看到刚刚打招呼的熟人在某根石柱后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我猜东京校的位置在右边?”
“是的。”
椭圆形的殿堂里并没有什么死角,不管坐在哪个位置的人,除了自己身后外,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就能看到全场。 意识到这点的夏油杰在落座时迟疑了一瞬,特意选了一个处于石柱的阴影之中的位置,不动声色地观察来参加这场会议的咒术师们。 当殿堂入口处来往的人逐渐减少时,那原本空着的位置也终于开始有人落座。 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有的背手信步精神饱满的模样,也有的佝偻着身体拄杖而行,但不管是个怎么样的姿态,身上皆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和服,脚踩木屐。 虽然咒术师里有不少身穿民族传统服饰的人,但更多的咒术师都是现代的打扮。因为咒术师们时刻需要准备战斗,而古典的和服在很多时候并不方便行动。 可那片区域里,看不到一个现代打扮的人。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当权者和基层人员的区别。 夏油杰的眼睛慢慢眯起来。 这时,殿堂里忽然响起小小的骚动。在思考着什么夏油杰下意识顺着对面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原本已经在缓缓合拢的殿堂大门,在关到一半时又重新打开了,有一行人逆着光进入了殿堂。 这种完完全全踩着点来的行为,自然引起了全场的关注。 来人两女一男,皆是和服打扮。为首的是一名披着白色长发的年轻人,那一身白衣青袴的打扮,像是一尾蓦然游入深潭的莹白锦鲤,在这个古老深重的殿堂内极为显眼。 她身上的羽织并未好好穿着,而是披在肩头。步履轻移间,衣袂翩翩、发丝浮动,恍若流风回雪。 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发光体。 而且,领头的年轻人眼睛明明被白色的布条缠起来了,但却丝毫没有被影响到视野一样,径直顺着廊道穿过一根根石柱,在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那是五条觉? 周围传来的小声议论帮夏油杰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坐在那个位置……难道是五条觉?”
“白发的女性,又是五条家,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吧。”
“不是、跟在她身后的人你们也不认识了吗?那是每年都能见到的五条家的长老啊。”
“没注意……光看她了。”
“她今天怎么来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五条觉坐下时,笑嘻嘻地和旁边的人说了什么,虽然那人的表情没多大的变化,但旁观者能莫名感觉到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 大概是一如既往地在说一些气人的话吧。 想到这里的夏油杰,没忍住偏过身子小声地询问坐在旁边的夜蛾正道:“校长,五条觉来这里很奇怪吗?”
“是有一点。”
夜蛾正道看着那个一出现就让很多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的年轻女性,低声解释道,“五条家的这位家主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她上一次参加类似的会议应该还是四年前。”
顿了顿,夜蛾正道的声音放得更低了:“并且,当时还出了事。”
出事? 就当夏油杰想要追问时,一声铿锵的金铁之声传遍整个大殿盖过了所有的议论声。随即,一道沉稳严肃的年迈之音响起。 “请肃静。下面我宣布,第261次春季会议,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