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秦项云的设想里面,几乎被周遭事物给遮挡住视线的明虚子,哪怕是在自己都已经冲到他跟前时候,多半都不会反应过来才对。故而是在自己几乎以眨眼的时间逼近到明虚子跟前的那一刻,秦项云便直接向着明虚子的胸口刺了过去。然而最终,自己手头的大刀却什么都没能够刺中——明虚子像是撑起一柄纸伞般的挺起手中拂尘,而原本垂下的拂尘,也是在下个瞬间四下张开。此刻,犹如伞形状的拂尘,竟然轻易挡住了秦项云突刺而来的大刀。并且,与其说是挡住,倒不如说是让大刀的刀尖,强行停在了距离拂尘中心仅有一指间隔的地方。明明没有正中任何物体,但却并没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秦项云手中大刀像是刺进了空气当中的某个实体上面一般,整个人跟着僵在了那儿。无论自己怎么挪动大刀,想着如何能够刺中明虚子身体的其他地方。可手中的大刀早已经不听使唤,像是一块被空气给完成焊死了的废铁一样。格挡之间,明虚子也一样是随手一挥,便让秦项云连同着手中大刀刺过来的方向,反而随拂尘挥动的方向一同偏移了过去。而就在秦项云脚底不稳的刹那,明虚子忽然手掌成抓,直袭秦项云的喉部。如此快而凌厉的一招,着实是打了秦项云一个措手不及。但此刻连身体都无法控制住平衡的自己,想要运转招式去挡已经来不及了。故而也只能出于下意识反应地将手中刀提到咽喉,意图用刃面挡下此招。可他还是天真了,明虚子修长白皙得犹如女性般的手掌,在转而去接触刃面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力道。明明看起来几根手指拈着刀身的地方,但明虚子却像是折断一根细长的枯枝般。最终,只听见咔的一声,秦项云单刀应声折断,而明虚子则是抓住断掉那一节的单刀尾端,直接架在了秦项云的脖颈上。双方打到这种地步,自然胜负已分。“我输了……”秦项云索性扔掉断裂了的单刀,而后深呼吸一口气,“今日我秦项云认栽,动手吧。”
只不过,本身就想杀他的明虚子自然点到即止。随后自己也扔掉手中这一截刀刃,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然我赢了,那便按照我说的,将此贼送于官府定罪。”
纵然秦项云对待输赢这类的问题倒也是看得坦坦荡荡,但终究是出于在这件事情上面完全采取了一种和自己想象当中根本就不一样的解决方法。因此,哪怕是在面对着赢家的时候,他也依旧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点点头:“依你便是……”于是在这之后,便由秦项云扛着这个毛贼,一路晃晃悠悠地来到就近城镇的官府面前。等到是在两人随手抽了些柳条将其五花大绑,并附上一张“此人为贼”的字条之后,便扔于官府大门前径直走了。完全没给门口看守的守卫和闻讯而来的官员任何问话的机会。只能看着现在这个小毛贼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思考着这到底是谁在抢谁这样的问题。虽然这个小毛贼倒是在被扔到官府门前的时候,倒是露出一副像是甩掉了什么要他命的祖宗的庆幸表情来着……了却此事后,明虚子便继续按自己的原计划赶路。而等到是在两人出城并行走至荒野的时候,一直默默跟在明虚子身后的秦项云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甚至还特地叫住了明虚子。“此地荒无人烟,动手杀了我吧。”
说着这番话的秦项云,脸上已经是一副随时准备丢掉性命的模样了。“哦?”
本身就没想过这方面问题的明虚子,反而在这时还愣了一下,“我何曾说过要取你性命?”
“江湖规矩便是如此,生死由命成败在天。”
结果豪爽之人都有些一根筋的毛病又在秦项云身上犯了,“你若不想出手,那我便自己来。”
说罢,秦项云运转真气,一掌轰向自己的天灵盖。可在电光石火之间,明虚子却突然闪身来到秦项云跟前,并且挥出一掌,挡下秦项云的毙命招数。多少也还是稍微在秦项云身上看到了一些新奇的明虚子,这时也颇为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本以为兄台的刀法已是绝技,想不到兄台的这一掌同样不凡。”
只不过嘛,现在的秦项云显然是无从去理会对方的夸赞。甚至在明虚子这样主动出手拦住自己的时候,还露出了一副微微发怒的样子:“为何要救我?”
“我也不是什么出于好心要救你,毕竟按所谓的江湖规矩来说,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
明虚子想了想,“只能说,我暂时还不想取你的性命,或许,等到哪天我想拿的时候,我自然会动手的。”
“士可杀,不可辱!我秦项云虽不是这武林中的名人宗师,却也知大丈夫生于世间,当顶天立地。”
这种用自己性命解决事端的想法,自然是让秦项云在这时完全听不进去明虚子的话语内容,“方才的冲突由我挑起,如今技不如人,我自任凭处置——看兄台刚刚的做法,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了,临死前遇上你这等人,秦某很是欣赏,所以还请赐予秦某一个痛快。”
明虚子并未说话,这之后却是一阵大笑。而且还是那种看起来不想让自己笑得没那么夸张,但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模样。秦项云疑惑的看了一眼大笑的明虚子,尽管此刻一心寻死,却也还是抱拳恭敬地说道:“若刚刚秦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兄台勿怪,秦某这就给兄台赔礼道歉。”
秦项云施礼完毕后,仍见明虚子大笑不止,不禁更加疑惑。“光明磊落?总感觉这样的形容对我来说好像还相隔甚远呢。”
明虚子笑声间歇之后,仍旧是带着一丝笑意地说道“但是,光明磊落何妨?诡计多端又何妨?人生于世间,历练何止一途?若遇事只会循规蹈矩,不会灵活变通,便是庸人一个而已。”
以秦项云的观念来说,自然是心生不服。但终究还是架不住自己无言以对,并且还输给了对方这一事实。于是也只能灰头土脸地说道:“兄台教训的是……”明虚子深知这所谓的江湖规矩,其实也只不过是每个人都有着活在这个世上、且只属于自己的观念或者信条罢了。这样自己的观念阐述给别人听,自然是会惹来对方心中的不服。明虚子也明白这点,只是并未在意。从而接着往下说道:“算了我就明说吧,我并没有任何想要取兄台性命的意思……但我只问兄台一句,你年龄不过二十余岁,就这样一心求死,你家里人知道吗?”
秦项云沉默少许,随即便像是想到了什么解决方法般地回答:“若兄台顾忌秦某死后,秦家人来向你寻仇,我这就写家书一封,兄台可将此信交给秦家,秦家定会不再仇视兄台,我秦家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哪怕临死之人的话语也决不食言,至于我的父母亲……他们会理解我今日的做法。”
“你想得倒也周到。”
明虚子一下子乐了,“按所谓的江湖规矩来讲,你一心求死,我本不应该拦着你,而且我也觉得为了自己的骄傲而死,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到这里,明虚子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去:“只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让我觉得失望。”
秦项云一愣:“失望?”
“而这,也是你目前所欠缺的认知。”
明虚子倒也没仗着自己刚才打赢人家而表现出一副有点凶恶的模样来,“刚才我已经说了,人生于世间历练何止一途?遇事要灵活变通,你既然刚刚已经认同,那对于身家性命的问题,就要考虑的更加周全才对,修炼之道,包罗万象,你现在连宗师之境都未达到,难道不想看看以自己的天赋,能否早日修为大成吗?你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所能够到达的大成究竟在什么样的地方?”
秦项云无言以对,自己一直以来自认为的那一套理论,憋了半晌都没能够说出来。明虚子见状也接着说道:“况且我刚刚也说过,我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你既然如此看重江湖道义,便应该知道人无信不立的道理,无论杀你或是看着你自尽,都会陷我于不义,如此一来,就算赢你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结果。”
秦项云一时语塞,但更多的也还是一下子茅塞顿开。于是再度抱拳行礼说道:“兄台此言缜密,项云无言辩驳,既然如此,项云任凭兄台处置,绝无怨言。”
“这就对了嘛。”
好歹也算是稍微点醒了一下这个榆木脑袋,故而也反倒是让明虚子松了口气,“既然任凭我处置的话……那就收拾收拾带上行囊,先随我去一趟东州好了。”
秦项云听罢一愣:“去东州?”
“对,去东州。”
以一副相当肯定的样子点头回答了对方一句的明虚子,又上下打量的秦项云一番,“怎么?看你这副打扮难道不是出来修行历练的吗?”
“是...是出来历练的。”
“那不就对了吗?横竖都是历练,挑不挑地方都是一样的。”
明虚子说道,“反正你看起来也是那种像是要浪迹天涯的架势,跟着一个有计划的人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回过神来的秦项云倒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从而点点头回答道:“那我便随兄台走一遭吧,我行礼就只有身上这些,并无他物。”
结果明虚子却说:“不是让你收拾你的行礼,是我的行礼。”
只见明虚子大手一挥,腰间的储物袋,立刻喷出了一大堆零零散散的物品。灵药、盘缠、以及从摔破了的纸袋当中滚落出来的几颗泥丸样子的丹药。长途跋涉或是出远门的一些必需品,明虚子可谓是一应俱全。巴掌大的储物袋里面冒出来这么一大堆的东西,除了在世活神仙,任谁都想不出比这还要更加有说服力的解释。而秦项云也被眼前的这堆东西给弄得目瞪口呆。在脑海当中以“这兄台多半神通广大”给自己解释了之后,却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指着这堆物品说道:“这……这......这都是你的行礼啊?”
结果明虚子突然使坏:“没大没小的,要叫我主人。”
秦项云听罢,顿时脸色一白:“主……主人?”
“对啊,反正你都听我差遣了,总得有个上下级的区分吧。”
明虚子嘴角上扬地笑了笑,“所以,你就一路侍奉我到达东州吧。”
本来这个问题,明虚子只不过是这么随口开了句玩笑而已。但他没料到秦项云竟然还真的认真起来,面色一肃地说道:“兄台,你误会项云的意思了,项云....不是这样的人,秦家也不会让项云这样做。”
本来稍微有些吃惊这货一根筋程度的明虚子,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于是便故意顺着对方的意思往下说道:“你刚刚还说了任凭我处置,你秦项云身为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应该不会不守承诺吧?”
结果秦项云听罢,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却也还是磕磕巴巴地说着:“项云也没说不守承诺嘛……项云只是觉得,比起让项云为奴,秦家会有更好的方法能让兄台满意。”
“简单来说就是让你家里人替你出招是吧?”
虽然这样去整一个一根筋的家伙好像也确实有点违背了江湖道义来着,但明虚子还是故作思虑一番,“嗯…….想想倒也确实有点道理。”
“是吧!兄台也这样认为的吧?”
秦项云暗自松了口气,至少在是否为奴的这一块儿,秦项云姑且是认为自己算保住了秦家的名声,“那话都说到这里了,兄台你就提个条件吧。”
“这可是你说的。”
明虚子立马接话,“江湖中盛传,秦家秦羽枫老爷子独创的《刀法勾玄》,乃是天下一绝……如果秦家能将此刀法赠我,那放你一马也行。”
秦项云脸色白一阵黑一阵,显然是没料到明虚子会来这一手。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相当于是平常人家的小孩不懂事跑去偷自家钱财一样。于是秦项云咬咬牙,尝试着跟明虚子周旋一下:“这……自是不能......”结果这周旋还没开始,明虚子就直接打断了他。从而说道:“那还谈什么条件啊?赶紧把我这堆行李收拾妥当我们就出发。”
“好…….”最终落得一个没话说了的境地的秦项云,也还是只能咬咬牙地低头开始对明虚子的行李一阵捣鼓。而在看到眼前的这一结果之后,明虚子也是无声地露出一副有些满意的表情来。毕竟从此刻开始,在他的身后也算是有着这么一个强大的后台在支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