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相笑了笑,坐回去。秦明雪这才认真看冰洁,她有孕在身,居然还画这样浓的妆,唇上抹着艳色的胭脂,脸上扑着蔷薇粉,红润红润的,额中还画了朵桃花,眼角微微扬着,艳丽动人。“妹妹看什么?本宫变丑了么?”
见她看自己,冰洁沉吟一下,拿着帕子轻抚脸颊。“不是,贵妃娘娘美艳动人。”
秦明雪笑着回了句,坐下去。春衣一直在沉默,此时也只微微一笑,低头喝茶。相较连冰洁,秦明雪更讨厌春衣,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陆无渊旧爱的缘故,所以这心里一直梗着根刺,不肯对她友善一些。春衣也识趣,不主动和在座的人说话,温驯得就像完全不存在,若不是还在呼吸,大家都会误认为这是一尊绿色的植物。正扯闲话时,陆无渊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了,给几个跪了,大声说:“皇上说,有点急事要办,让各位不要等了,贵妃有孕,不能饿着,先吃吧。”
“那就先吃吧。”
冰洁也不客气,扶着侍婢的手起来,慢步往外走。秦明雪心里犯着嘀咕,他不在这里,让她和这么两个无趣的女人一起吃饭,那怎么吃得下?几人进了饭厅,里面撤了原本一人一张的小几,搁了张足能坐下二十人的檀木圆桌,冰洁让春衣坐了右侧上座,把主座留给陆无渊,又让父亲坐了左侧的上座,自己和秦明雪挨着坐着,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说话。秦明雪应付着,只盼着早点上完菜,滚回去重享清静。“妹妹,尝尝这个。”
冰洁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碗里,俯到她耳边小声说:“这个对女人好,尤其对女人的肚子好,妹妹早点为皇上开枝散叶,我们一起服侍皇上。”
秦明雪此时对冰洁崇拜至极,女人做到冰洁这份上,真是让她刮目相看,明明讨厌她讨厌得要死,还能做得如此亲热!她打着哈哈,也给冰洁夹菜,二人你来我往,活像亲姐妹。很恶心,不是吗?秦明雪心里充满了厌恶,可又不能流露。连相这样的人物,不是她能惹的。这就是有能干的爹的好处,不过她爹也能干,能干到拿她的命不当命。这样一来,她又有些羡慕冰洁,能有这样疼她的父亲,为她撑腰。“皇后也吃吧。”
冰洁抿唇一笑,又扭头看春衣。“好。”
春衣温婉地一笑,低头吃饭。她的手指关节有点僵,为避免出洋相,所以速度很慢。“父亲,雪妃酿的酒非常好,皇上赞不绝口。”
冰洁又看连相,笑着说。“老臣也有耳闻,雪妃娘娘冰雪聪明,心灵手巧,皇上之福。”
连相跟着赞。秦明雪笑笑,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冰洁会说话,完全出自连相的教导吧,还有连渭那张会拍马屁的嘴……一家人都是这一行的高手。“来,本宫为妹妹盛汤。”
冰洁起身,亲自执勺为她舀汤。秦明雪连忙也站起来,想接过汤碗,此时冰洁手一偏,一碗才端上来的滚烫的汤直接泼到了秦明雪的身前,烫得她巨痛不已,可冰洁手还是倾倒着,让碗里的汤继续往下泼,她下意识地伸手就捂胸,另一手去推冰洁,桌上的火炉倒了,燃烧的煤泼出来,冰洁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秦明雪正烫得要落泪了,冰洁又往她脚下踩,她顺手一推,冰洁尖叫一声,就跌到了地上……“痛……父亲,女儿腹中好痛……”她尖叫着,捂着肚子叫个不停。秦明雪吓到了,她看到冰洁的裙底正往外渗血,红艳艳的一片。“快传御医。”
连相脸都白了,哑声大叫,厅里一片混乱。天真此时过来,拉着秦明雪就往墙边靠。“怎么弄成这样?”
他焦急地问。秦明雪摇头,低头看自己的身前,汤汁一定也把她的身上烫坏了!“很痛?千万忍着,不能出声!”
天真见她脖子都是红的,也吓着了,连忙说道。“陆无渊会怪罪我吧?”
秦明雪看面前纷乱的人群,担忧地说。“别管了,见机行事。”
天真脸色严竣,今日之事一定有谋,不是故意,可连冰洁怎么会拿自己的孩子生事?主仆二人在院中紧张地等着,御医先到,没一会儿,陆无渊也到了,他看了一眼秦明雪,没出声,匆匆进了冰洁的房间,没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冰洁撕心裂肺的哭声。“皇上,这是我们的皇儿,你让她赔我皇儿,赔我皇儿……”秦明雪心一紧,扭头看天真。天真也没了主意,陆无渊即将出征,却出了这样的事,连家若死抓不放,硬栽脏秦明雪故意,那就算陆无渊竭力护住秦明雪,她也会因为犯上而脱层皮。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大,然后戛然而止,似乎是晕过去了。“妹妹不要怕,我在这里呢,她是自个儿滑倒的。”
春衣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秦明雪扭头看她,她的腿不行,不能久站,可她居然也一直没走,就在一边站着。“谢皇后娘娘。”
天真连忙给她行礼,又说:“皇后娘娘还是回去吧,切莫扯上此事,皇上宠爱雪妃,不会责备于她。皇后娘娘不同,不能也被此事牵累。”
秦明雪看天真,他怎么能让春衣走?无人作证,她怎么混过这一关?可是她又立刻想明白了,春衣的话根本没力量,在这种时候,冰洁一定做了周全的打算,甚至可能把春衣都拉下来,那陆无渊立后的良苦用心就白废了。可是秦明雪开始为陆无渊着想,这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的。她苦笑一下,索性去一边坐着,让奴才倒茶上来,静待事情发展。她有免死券,总不能杀她吧?大不了贬为庶人,赶出宫不是更好?……秦明雪这一坐,就是三个多时辰。晚霞敛了艳光,夜幕悄然降临。兰慧宫的琉璃灯都取下了,换上了白灯笼,整座宫殿被灯笼惨淡的光笼罩着,奴婢们连走路都不敢大声,屏声敛气,满脸愁色,如丧考妣。秦明雪和天真没得到允许,又不想茅盾激化,只能坐着。春衣也勉强支撑陪在身边,宽大的凤袍微微抖,看得出有多努力在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