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往日不懂事与长辈顶嘴倒也罢了,这次竟干脆跑得没影子,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太那里催得又急,你说,叫我到哪里找人去?”
姜维宁满心里怒意无处发泄,一盏金银花茶也压不住心中火气。“维宁你先别急。”
唐若瑶站在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背放松,忽然语带担忧道:“咱们这些天四处找,妗儿听到消息总不会不露面,会不会她是遇到了什么事危及性命,没法应声?”
姜维宁闻言面色一滞,旋即摇了摇头:“未必。她那个刺猬一样的性子,谁能奈何得了她?我看她八成是被外头的世界迷昏了头,不想回来了。”
但话虽如此,唐若瑶的话却的确启发了他思考,极度烦躁下,一个阴暗的念头竟浮现在脑海中。“不回来也好,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那么多天,就算什么也没遇见,名声也尽毁了。要是过几天仍找不到,干脆就发个告示就说人已经没了。”
姜维宁自认为与唐若瑶贴心贴肺,是以这样阴毒的想法也并没有瞒她,反而是身为人母的唐若瑶听了都吃惊不已:“这……真能行?”
“有什么不行的?”
想起岳父一家多年来对自己的“威压”与旁人的讥讽,姜维宁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甚至毫不费力找到了理由:“她失踪这几天,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并不是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我却不止是她的父亲,各方面的事情都要权衡,不能因为丢了一个女儿就放下别的事不管了。”
这一席话振振有词,落在旁人耳中无异于背弃人伦,但唐若瑶听着却是极其顺耳,心中喜不自抑,面上却仍作担忧姜妗模样:“维宁考虑深远,到底强过我这样的深闺妇人。虽如此,还是先祈祷妗儿能够平安归来吧。”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仆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姜维宁一愣,霍然起身,唐若瑶也是神色一变随机迅速掩饰住,伸手打开了门。“我先去看看。”
姜维宁瞬间心思百转复杂无比,挥了挥手让唐若瑶先进屋,自己和仆人离开。待到了正厅,只见温枕书抱着女儿已哭成了泪人:“妗儿,你这傻孩子,怎么这么些天不回来也不通知家里一声?娘找你都快找疯了!”
另一边站着的却是个陌生妇人,正蔼声向温枕书道歉:“姜夫人对不住,那日是我们长公主一时兴起接了二小姐去玩,没来得及告知尚书府和贵府一声,后来竟忙忘了,害得您担心这几天,长公主托我向夫人致意,过几日她当亲自登门致歉。”
温枕书拭了泪摇摇头:“不妨事,温家与府上本就是通家之好,论理长公主忘了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妗儿这傻孩子玩得忘记告知长辈,我该罚她才是。”
姜老夫人为了姜妗离家数日未归一事也是心中恼火,但霍家地位摆在那里,她并不想得罪人,也只能笑笑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这事也怪不得长公主,说起来也是我们糊涂了,到处找孩子却偏偏漏了问尊府。请嬷嬷务必告知长公主,这事与她无干,请她莫要自责。”
霍府的管事嬷嬷躬身一礼:“老夫人言重了,长公主说了,这件事是她考虑不周,之所以让我陪小姐一同回来,便是希望能阐明事实,说清此事其实不是二小姐的罪责,请您莫要误会责怪于她。”
“不会不会,长公主多虑了。”
姜老夫人连忙否认,又苦留对方在家中用饭,见人再三推辞才亲自送了出门。姜妗到此时更悟到长公主做事之周全——有个嬷嬷陪同方能使祖母这个老顽固信服到挑不出错儿来,反之今日若是她一人回家,只怕又是个跪祠堂的结果。侧身一瞥,她瞧见了姜维宁变幻莫测的神情,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她的好父亲居然迅速地别开了眼,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在心虚什么。但她并不在乎,也不管其他人反应如何,直接拉着母亲的手就回了自己院子。房门一关,四下已无外人,温枕书脸上泪痕未干,却将姜妗的手一把攥住,压低了声音道:“妗儿,你实话告诉我,这几天究竟怎么回事?”
“就是在平南公爵府做客嘛。”
姜妗笑着撒娇企图含糊蒙混过关,下意识垂下了眼。“妗儿,你抬起头来。”
温枕书一向宠女儿,少有这种严肃的时候:“长公主并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做不来什么一时兴起的事,更不会一个消息也不传。今天的事,是她在替你隐瞒什么吧?”
姜妗咬了咬唇,抬起眼与母亲冷冽的目光对视,情知若不说出实情只会令她更为担忧,只好点点头承认:“我的确是遇上了些麻烦……”她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道出,至于少年相关,则是和对长公主一样,都隐去了,单说自己借机逃了出来。温枕书早已想象过姜妗这些天会遇到什么,而女儿所叙说却比她想象中更加离奇,所幸还是平安返家。事已至此,除了感激长公主的相助以及庆幸姜妗的好运气,她也只有叹了口气:“妗儿,我也知道你与别的孩子不同,胆量又大好奇心又强,你想做什么我是拦不住你的,但是今后你得向我保证,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单独出去,行么?”
姜妗本来还想反驳这次其实是在尚书府中被人抓,但一回忆,可不就是自己因好奇真相而被殃及池鱼的么?知女莫若母,娘亲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见母亲双目红肿形容憔悴,显然已是连续几日不眠不休思念自己,她的心中骤然涌起一阵愧疚,轻轻揽住温枕书臂膀:“妗儿知道了,以后有什么事一定报与娘亲知晓,不会再轻易涉险了。”
温枕书摸着姜妗柔顺的发尾,点了点头,纵然今后如何还难以预料,但女儿虽任性倒也孝顺,既应允了自己,想必多少会有改变,因此虽疲倦已极,心神倒宽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