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生生的一个丫头站在门口,远黛这个名字当真取得贴切,确实眉若远黛,眉眼风流,一双眼睛宛如初生的小鹿一般,又灵气,又狡黠,一看就是极为聪明的丫头。她立在姜妗面前,一双眼睛乌溜溜的乱转,显然还是一个年岁小的丫头。“听杨班主说,你家人都没了?”
姜妗打量着远黛的模样,随口问道。远黛一愣,点了点头,脸上也没有什么伤感的表情:“我爹死的早,是我娘把我拉扯大的,但是我奶不好,想把我给卖去窑子换钱贴补给我小叔,我娘受不了,把我奶打死了,被我小叔告到官府,叫我娘坐牢去了。”
萤烛在旁边听得一愣,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她自小虽然命苦,可是早早做了姜妗的贴身丫鬟,温枕书是宽厚的人,从来不曾叫她受过苦,一应吃穿用度,比京城里一些小姐都好些,从来不知这世上还有这等苦命人。姜妗抬了抬眉眼:“你娘没死?”
远黛摇了摇头,说话倒是爽朗得很:“死了,我娘怀了我小叔的孩子,受不住,在狱里自杀了。”
姜妗一顿,眼神有些迟疑:“你小叔一家还活着?”
远黛坦然地点了点头。“你说你家人都死绝了?”
远黛没有否认。杨德胜先吓得变了脸色,连忙瞪了远黛一眼:“你不是跟我说你全家都没人了吗?怎么现在在姜小姐面前撒谎,姜小姐是什么身份能被你这么糊弄,你赶紧实话实说!”
远黛倔强地抬着眼:“我家人就是死绝了,我没撒谎!”
姜妗倒是笑了,看着少女澄澈清明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意思。这丫头偏生是这么岁数,未曾见什么世面就被唐若瑶派人做掉了,不然按照这个性子,真进了府怕是真能见唐若瑶狠狠栽个跟头。“杨班主,你先下去吧,我有几句话,要与这个远黛说说。”
杨德胜心里一惊,但还是忙不迭朝着姜妗鞠躬:“哎哎哎,好,姜小姐这丫头乡下长大的,才进京城,没什么分寸,有时候说话没轻没重,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着又回头狠狠瞪了远黛一眼:“放机灵点,别在姜小姐面前胡说八道!”
这才快速退出院子,走的时候,还体贴的把房门死死关上,生怕哪点又得罪了姜妗。“坐吧。”
姜妗一抬手,萤烛立刻给远黛递过去一把椅子,远黛倒也没客气,道了声谢,就坦然坐了下来。“你来京城投奔杨德胜,是想找人给你娘吧?”
姜妗抿了一口茶,随口问道。远黛霎时一怔,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姐一句话就拆穿了她的心思,一时笑也不是,否认也不是。慌张地左右躲避视线:“小姐想多了,我哪敢啊?不过是家里没人了,我只能找德胜叔讨口饭吃,家里没有别的亲戚,幸好德胜叔不嫌弃我,还让我混口饭吃。”
“你从来没有学过唱戏,偏偏要上头,在荣喜班做什么不好,偏要这么抛头露面,我看杨德胜待你不错,你又是这样的品貌,到了年纪给你挑一户不错的人家就可以出嫁,非要上台坐实了下九流的身份,你敢说你心里没有什么念头?”
远黛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慌乱,原本就不敢跟姜妗对视的眼睛,现在更加左右摇晃,满是惊恐。“因为京中机会多,因为荣喜班是专门给达官贵人唱戏的班子,你想搏一搏是吗?想看看凭着你的长相,你的身段,能不能讨哪个达官贵人的欢心,好让他们帮你?”
姜妗话音都没有变化,说的话却是满满的咄咄逼人,吓得远黛坐立不安,一张俏脸通红。她怔怔地咬着嘴唇,只能徒劳地重复:“我……我没有……”“告诉杨德胜家里没人,不光是为了卖惨让他收留你,也是因为在你心里,你小叔那家人早晚都要死对吗?”
远黛终于住了嘴,垂着头,默默地半晌没有吭声。姜妗知道自己猜中了大半,不紧不慢道:“不如我再猜一句,你性子算不上沉稳,有些小聪明,但是杀母之仇,还是这么屈辱地死在牢中,你母亲多半是被你小叔侮辱,发现奶奶不管,还想着把你也推进火坑才动手的是吗?”
“背着这么大的冤屈,却投诉无门,只能自己死在牢中,你这个小叔大概有些本事。”
远黛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下来。姜妗抬了抬头,一边早就听得心里难受的落雨,连忙给远黛递上了帕子,小声安慰道:“擦擦眼泪把。”
“所以即使你再恨都不能当场杀了他,因为你杀不掉,只能来京城找找有没有什么人能给你帮助,是吗?”
远黛彻底崩溃,抬起头一双大眼含着泪花,里头满是遮掩不住的蓬勃恨意,朝着姜妗咬牙道:“我要他死!我要他全家都去死!”
姜妗眼神微闪,终于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远黛边流泪边哭诉道:“他就是一个禽兽,看我娘亲生的貌美,对我娘亲做出那等禽兽之事,我娘亲为了我只能忍下,可谁想到,他连我都不放过,我娘真的被逼急了!可是他有一个关系极好的同乡,官拜礼部侍郎,我们小镇上的县官都费着心思巴结他,我想杀他,我不能看着他那么痛快的活着!”
“可是我没办法,我没权没势,又没有功夫,我连进他家杀他都不能百分百做到,我只能……只能来京城找找法子,若是谁能帮我报了这个仇,我做牛做马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