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有了开阔视野时,并没有预想的开心,反而是莫名的害怕。她从前听说一种症状,叫做深海恐惧症。一直盯着蓝色的海洋看,会感觉自己卷入漩涡之中,就好像她即将被深海吞噬。人们站在原地,会感受到不能自拔,从而呼吸困难。她倒是没有这么夸张,但是突然脚下虚浮是真的。这会儿不是吃饭时间,甲板上只有她一个人。就在她努力适应的时候,一阵急促的吵嚷声传来。“画!我让你继续画!”
妇人愤怒的吼着,紧接着是纸张被暴力撕碎的刺耳声。“你不好好读书,整天干这些旁门左道!”
“画画能让你能考上功名吗?”
妇人好像不解气,抄着家伙在揍人。一连串脚步声急促的朝甲板上跑来,李英兰一下就认出来了,是司农夫人和她儿子。“娘,你和我说话,总是那几句。”
“快点吃饭、早点睡觉、专心看书!除了这些,你还会对我说什么?”
少年带着哭腔对自己娘控诉:“你就不能对我说点别的吗?”
他的委屈并没有得到理解,反而得了又一顿胖揍。“你小子是不是想气死我才高兴?”
“吃饭、睡觉、看书哪一点不是为了你好,你想听什么其他的?”
“想听我夸你画的东西好?”
“你做梦!”
“你再敢干这种不务正业的事情,我一样把它们撕碎,你画多少我撕多少!”
少年霎时被气哭了,他委屈的蹲在甲板上放声大哭:“娘,我就不能有点自己的喜好吗?”
“你让我读书,我读!”
“我闻鸡起舞、我彻夜苦读、我悬梁刺股!我想做点读书以外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难?”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少年现在却委屈落泪。司农夫人像是气疯了,也不和儿子多啰嗦,抄起手里的棒子,继续往他身上揍。李英兰大致猜到母子俩是在闹什么矛盾了。世人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她是不苟同的!先稳了稳心神,扶着船体才将将站好。少年被揍狠了,他不还手,只朝着船边躲,眼见着他离海越来越近。“娘,你再打我,我就!!”
“司农夫人,这位是您家公子?”
李英兰真怕这少年一翻身就跳海了!所以她明知故问,就是想打断两人的矛盾。司农夫人还要扬起棒子打儿子,听见有外人说话。这才注意到李英兰在此,不知听了多少家丑?她尴尬的咳了一嗓子,狠狠瞪了一眼儿子,然后折步走向李英兰尴尬笑了。“是呀,这是我儿子,名唤桑种柳。”
李英兰打起精神,和司农夫人寒暄:“桑夫人莫要生气,我看你是一片苦心。”
“公子也会明白的,不过你看……要不要先打盆水给孩子净脸?”
到底是在甲板上,大庭广众之下哭花了脸,桑种柳失了体面,也是司农一家失体面。桑夫人先哀怨的看儿子,才点头:“让老太太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留在这里陪他,等把脸擦干净再回船舱去。”
船舱隔音差,她们闹出来,多半有闲人等着看笑话。桑种柳是万万不能这副样子回去的,其实桑种柳自己也不想回去。这些日子和娘朝夕相对,时刻被盯着看书。他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连休息也变成了奢望,这种压迫感令人窒息。刚才争吵过盛,他差点就忍不住说,不许他画画就要当面跳海之类的气话。看着他娘离开甲板,桑种柳拭去眼泪,重新站起来。不愿去搭理老太太,自顾自的眺望一望无际的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