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苑中。乔茗回到院子时,路过檐下瞥见那已经干枯的花草,她停下脚步看了看,叹息了一声,对底下人道:“让人把这些花草搬走吧。”
苓兰低声说“是”。她越过檐下,来到屋中,打开账本整理自己的产业。上辈子她对沈和颂掏心掏肺,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侯府偌大一家子人,供他们衣食无忧。在她死时,她的嫁妆甚至都被侯府的人骗了过去,成了侯府的产业。这辈子她绝对不会再这么傻了,她要死死握住手上的嫁妆。等她报复完侯府这群人,她一定会与沈和颂和离。到那时,她的嫁妆就是她的底气。她在整理账本后不久,却听苓兰在门外轻敲房门:“主子,姑爷来了咱院里,说要见你。”
她微微拧眉。沈和颂这个时候来自己这院中?他不该去陪他那娇妻柳氏吗?她深吸一口气,合上账本,“让他进来吧。”
苓兰转身去带沈和颂入院。秋意盛浓,乔茗喜花草树木,院中许多绿植。院子里那颗老树簌簌掉叶,落至地上,檐下的几盆盆栽早已枯死,下人们正在搬走。沈和颂视线停留在下人正在搬的盆栽上。乔茗喜欢亲手养盆栽,不许下人插手。可她很忙,总是忘记给盆栽浇水,这事便落在他身上。往日他站在檐下,手持着木壶浇花,一侧目便能看到书房中打算盘的她。一雅一俗,相融交缠间,却叫他心安无比。看到那枯得发干发柴死去不知多久的盆栽,他才惊觉,他好像很久都没来这了。她许是恼了。今日才会这般淡漠。哄哄她罢。毕竟她也把这侯府操持得井井有条,尽管她身份低微,尽管她身子骨不好不能有后,他却仍会给她嫡妻该有的身份及脸面。毕竟,没人比她更趁手了。沈和颂大步跨入书房中。进去后,一眼就看到正坐在椅子上的乔茗,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最后还是他打破宁静,给乔茗递了一个台阶。“我的朝服可做好了?”
乔茗让丫鬟把朝服,公服,常服,便服都用托盘呈上来,每种两套至四套,朝服这种不常用的便两套,便服这类常用的便三四套备着。她伸手,摩擦着便服衣领上她亲手绣的翠竹,轻叹了一声,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叹息什么。她声音缓缓又事无巨细的开口。“大都已经做好,只剩下一套朝服和一套公服还没绣完领子的花纹,不过也不碍事,我待会让人把这些都送到柳氏那,让她给你弄吧。”
沈和颂的衣物大都是她在做。除了朝服和公服这种繁杂的需要绣娘帮衬以外,便服这类简单的服饰向来是她裁剪,也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往后,再也不会做了。沈和颂微蹙眉头,心有不虞:“还在同我置气?”
乔茗压下眼底暗色,嗤笑了一声,“妾身不敢。”
下一秒,沈和颂走到她跟前,低眉沉沉看着她。“是你娘家对我前途毫无益处,也是你身子有恙不能有子嗣,我才纳妾,这一切是你的错,又何必给我摆出这样的脸色?”
她缓缓抬头,她与沈和颂靠得近,能清晰看到沈和颂那双上扬的眼眸中,满是对她的嫌弃。她挑眉,轻声唤他:“侯爷。”
短短两个字,硬生生被她念出几分缠绵悱恻。她笑得玩味。“你觉得我不能有嗣是错,娘家无助力是错,可十年前我家出了变故,我来侯府退亲时,是你死缠烂打要娶我的。”
回忆汹涌扑面而来。十年前,她父母双亡,她知晓侯府长辈看重权势,看重身份子嗣,她就算嫁进来也会遭侯府所有人不喜。所以她拿着婚书前往侯府,对大夫人说,自己自愿退婚,为了不让侯府遭受非议,她甚至愿意装病,对外说她病重无法嫁人,外人定会理解侯府的。大夫人笑盈盈的拍着她的手,唤她好姑娘,顺势接过了她手上的婚书。她知晓天下攘攘皆为利。她识时务,不想攀侯府高枝徒惹人嫌。是沈和颂想娶她的。是他以绝食相逼,以他命为筹码,逼得侯府长辈松口答应他娶她的。在她孤苦无依受尽旁人白眼冷落时,他似那风雪夜过去后的万丈晨曦,以一种决绝猛烈的姿态撞进她心房,布列朝晖。在一切撕裂与糜烂诞生之前,他们的爱也曾骄傲且丰盛的绽放。当初服下的蜜糖,化作后几十年的刀,寸寸割着她的血肉。如今,她看着这张与十年前相差无几的脸,所有浓烈的爱都转换成厌恶。她看着沈和颂在她说完这话后面色一变,似乎在恼怒她的拆穿,亦或是恼怒当初他的抉择。“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眉目阴沉问。“我的意思是,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说着,乔茗抚上他的脸,眉目情意款款,语调却冷若冰霜,“亦是你,咎由自取。”
又怎能怪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