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则旭俯身叩拜,少不了奉承一句,“皇上英明。”
“行了,叫江淮进来伺候罢,免得耽误早朝的时辰。”
胡则旭意图满足,自然不逗留,当即应令退下寻江淮,江淮却神色为难地站在门口。“江公公这是怎么了?怎大清早就愁眉苦脸的?”
江淮朝黄门边昂首示意,“二皇子过来了。”
胡则旭朝他所指方向望去,果见一紫色身影。他虽不甚关注后宫,却也有所耳闻这二皇子。当年皇上还是皇子时,其侧妃所诞之子,按理说应是贵重之身,但后来却听闻那侧妃原是敌党皇子派来的奸细。也因此,这二皇子的血脉被当众质疑,还做了滴血测亲之事,虽然血血融合,但皇上就此有了心结,对二皇子也不闻不问。不过这些都是皇家内秘,和自己无关,于是他笑着颔首,“江公公,皇上召你进去。”
“多谢。”
江公公连忙进去。胡则旭摇摇头准备离开,方踏出黄门,就听见弱弱地一声,“卫国公。”
胡则旭转头撞见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突然想起那日救谢氏身旁的宋靖楚,也是用这样的眸子,不由地一软,声音也不禁柔和了些,“二皇子。”
杨恪稍松一口气,飞快瞥了一眼里面,支支吾吾地问:“想请问,父皇可是醒了?”
“醒了,正在更衣,二皇子若是有事找皇上,怕是来得不对时候。”
或许是这一双眸子像极了宋靖楚,胡则旭竟好言提醒了一句。杨恪面色微红,“多谢卫国公提醒,我只是许久未见父皇了,想见一见父皇。”
虽说不过几年便及冠,但到底还是孩子。雏鸟念母,更何况十几岁的孩童呢。胡则旭方想说话,一小太监匆匆走来,“二皇子,皇上说了,你如今上学,应努力上进,勿持贵,勿耽劳,勿患人之不己知,只患自不能自立即可。”
杨恪面色煞白,颤颤举手握拳,朝内看了一眼,作礼回道:“儿臣知晓。”
那太监亦作礼,又对胡则旭点头,然后复回了。胡则旭见杨恪如此模样,忍不住安慰,“近来国事扰攘,外寇纷来,内臣亦无为,皇帝日思夜忧这才没空见二皇子。”
“多谢卫国公开解,我明白的。”
胡则旭嗯了一声,便告退了。杨恪身边的小太监这才上前道:“二皇子何必赶今早过来,免不了吃闭门羹。”
杨恪盯着胡则旭的高大廓影,微敛眸子里的冷光,再顾盼之时,已是哀怨神情,“宴会上父皇不见我,询问功课也不曾见我,我就想或许这个时辰父皇兴许愿意见我罢了。”
小太监摇首,这个二皇子生得不错,面白唇红,清风俊朗的,怎脑袋瓜子就是个木头?空闲的时候都不愿意见你,难道繁忙之时就愿意见你了?跟着这样的主子能有什么盼头?看来得好好存些钱了,让内务府的常公公给自己换个主子。如此一想,抬起头正撞入杨恪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心头咯噔一声,“二,二皇子。”
仿佛错觉般,那双眸子又像春风细雨般柔软湿润,“父皇既不愿见我,那便回罢。”
小太监汗涔涔地擦汗,连忙应好,却未曾发现那双眸子在自己低下头时闪过的冷漠。这边宋端恒领着宋靖楚打算好好逛逛京城,谢氏昨晚受了些惊吓,便谎称身体不适留在了客栈。未曾想还未踏出去,捧着圣旨的公公就过来了。宋端恒虽未曾见过这位公公,但见他身着深蓝色衣裙,袖口蟒纹,便已然得知是宫中之人。他有些惊异地问:“公公这是……”那公公拂尘一掷,“宋端恒接旨。”
宋端恒怔在原地,宋靖楚连忙扯了他的衣袖,“爹爹,领圣旨。”
宋端恒这才忙不迭地行礼。公公见状才摊开圣旨朗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以端恒,英资俊爽,目光如电,准破灾情,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特赐户部郎中一职,京城西宅一处,钦此。”
宋靖楚咯噔一声,父亲怎么莫名其妙当了官,还与大老爷官职不相上下?前世可未曾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宋端恒也纳闷得很,虽心中纳罕,宋端恒还是接了旨。那公公和颜悦色的行礼,“奴才拜见宋大人。”
宋端恒赶忙拱手回礼,“公公客气了。”
谢氏见状连忙掏出装满银两的荷包递给公公,“多谢公公了。”
那公公掂了掂荷包,笑得是春风如意,“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不叨扰大人了,烦请大人记住,三日内到任。”
宋端恒连连应诺,寒暄一番,那公公便揣着满当当的银两回宫了。宋靖楚这才装模作样地行礼,“恭喜爹爹,喜得官职。”
宋端恒勾了一下宋靖楚的鼻子,“人小鬼大的。”
只是这样的笑容待看到手中的圣旨不由凝固起来。等宋端明从早朝退下,宋端恒才和宋端明讨论起此事。大人谈事,小孩就别插进来。所以宋靖楚只好一边在院子玩着花球,一边注意着屋子里两人的神情。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像这个加爵封官的圣旨不是喜事反是烫手山芋般。还依稀可听见什么‘卫国公求宅’,“贤才德才”之类的话。宋靖楚看着球上的迎春花,不由地想,皇上感念父亲立功,昨日便已赏赐了黄金白两,若是皇上真是器重父亲才干,昨日便会当面提封父亲,而非等到今日。这中间定是出了什么波折。朝廷诡谲,前世自己跟着胡榆,便亲眼见到胡榆麾下之士一朝提拔,一夕满门抄斩。可见这官路步步惊心,稍微不慎便会囿渊。父亲这个乔升的圣旨,若是不懂其中巨细,只怕不会是喜昭,更是催命符。宋靖楚面色白了白,捏着花球更紧了。不行,谁都不能伤害她的爹爹和娘亲,她不允许谁破坏她的家庭。“三月!”
谢氏惊呼着跑过来,“快松手。”
宋靖楚怔怔低头,这才发现自己捏得太紧,手指已经陷到鲜花枝干上的刺里去了。“疼不疼啊?”
谢氏赶忙丢到宋靖楚手上花球,捧着宋靖楚流血的手问。容容流云,有畅畅惠风,暧暧春晖之下,谢氏的五官精美如画。纵使今年谢氏年芳二十八,身姿却依旧鲜嫩如少女。突然。宋靖楚想到一人。卫国公。胡榆能做的事,胡则旭为何不能做?方才父亲和大叔父也提到了他。宋靖楚蓦然收手,有鲜血滴下,像落英般飞散入谢氏宽大的裙摆上,她对上谢氏吃惊的目光,一笑,“娘亲,三月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