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宫女进进出出的盘点细数着库房里要搬出来赐给各宫嫔妃的年礼,摞在庭院里,像是小山包似的摆放着。陈皇后自殿里出来,神情如常的默默望着,贴身宫女替她披着斗篷,低声道,“皇后娘娘,今年陛下赐给泠妃两件玉石摆件,还有绸缎十匹。我从库房里取出前些年陛下赏赐的翡翠头面,可是要给泠妃的宫里送过去?”
陈皇后垂眸,点头道,“送去吧,贤妃和贵妃等处宫里,今年也都送两份夜明珠,取大颗的。”
“好。”
宫女回头望着椒房殿的屋内,说,“娘娘,宫宴时,已经将镶嵌红宝石和珍珠翡翠的头面取出来,皇后朝服也都熨烫好,可还有什么缺减的?这远山黛通知内务府再送来些,怕是明日就能到了。”
宫女跟随着陈皇后多年,知道她的喜好,可如今,总是猜不透了。前几年的宫宴,陈皇后总会提前让内务府过来量体裁衣,特意制两件朝服宫袍,不说艳压群芳,也总不能让其他嫔妃爬到头上去。可这几年,陈皇后甚至屡屡推辞婉拒,只是守着喝过新酒,就说着身体乏了,回到椒房殿歇息。而皇帝陛下是去了何处歇息,又赏赐了哪位嫔妃,她也并不计较在意。女人的那颗心,仿佛只有浓情蜜意的深爱时才会斤斤计较,处处想着占有和渴望。等心底那团火逐渐冷却,便是万物都可随意,哪有什么值当与不值当呢?“皇后娘娘,您就算是为自个儿,也要提起一口气来。陛下心底是有您的,若不然,也不会吩咐太子殿下时常来给你请安陪伴,日后等太子殿下登基继位,您便是圣母皇太后,享受尊荣。后宫的嫔妃们又有哪个能得来呢?”
“你以为,是陛下宠我,给我太子傍身么?”
陈皇后的那双眼眸,看透一切。太子殿下年幼无所依傍,可偏偏李景丰就只有幼子能够担纲国本重担。亲近皇后,便是给陈家一个可以利用的依靠信号,权衡利弊的利用罢了,哪有几分真情在。“我倒是羡慕泠妃,她心底还能够像是当年初见陛下时,有着浓情。我也羡慕贵妃,为了家族能够延续光耀,便可以想尽办法讨好。而我,无论哪条路都是走不通的……”陈皇后叹口气,神情倦怠的回到椒房殿里,外头的嫔妃请安都给推了回去。苏宅,许慕寒略微紧张兮兮的摆弄着新做成的衣袍,回头问许氏,“娘,这身可好?”
“好。”
许氏眼眸里藏着几分担忧和欣喜,走近前替他抚平衣襟处的褶皱,说,“面见皇帝陛下,少言语,越是沉默的躲着越是好。莫要出风头,人前藏拙才能够使得万年船,你若是得了什么嫉妒的青眼,怕是以后的路就会坎坷,可记住为娘的话了?”
许慕寒重重点头算是应下来,“这番话,翻来覆去,您已经说了好几遍,我就算是睡梦中都能倒背如流了,孩儿自有分寸。”
许氏从他房内离开,回到主屋,看着同样没有睡的许朗。“慕寒的样子,似是当年的你般英姿勃发。我还记得,当年你和老将军得胜归来,宫宴时先帝赐了你们两壶酒,你喝得有些醉意,脸都泛红却挥舞着手,作诗一首,名动京城。何等的意气风发,何等的张扬……”许氏充满怀念的说着,许朗也是轻笑,“都是过往,何以又提起了?”
当年风光,随着镇国将军被埋在郊外的山包,便掩埋掉了。十二爱将多年不曾联系,只除夕夜都会默默的在庭院里撒了一壶酒,以敬慰老将军的在天之灵。“此番慕寒到皇宫,不知是福是祸。”
许氏为娘的担忧按捺藏不住,“他有着几分你当年的模样,怕是被许多人撞见,会起疑心。”
许朗摇头,淡淡的说,“是福不是祸,慕寒有才学能力,若是因我的缘故便不见天日,不能得了些前程,我心底也有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真遇到些什么事,我替他筹谋便好。他如今成年,不能继续做着府邸里不懂天高地厚的孩子了。”
许氏垂眸,在幽幽的烛光摇曳下,缝补着许朗的衣衫。“王妃也是要进宫吃宫宴的,到时候若是被发觉了老将军的事……可该如何?老将军当年将她托付给咱们是要护得周全的,想来,即便没有荣华富贵,也希望她能够安心快乐。现在这条路,不知到底是不是对……”许氏喃喃自语的说着,许朗搂着她的肩,轻轻晃了晃,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屋外,许慕寒拿着两件玉佩,想着要让许氏帮忙挑选合适的,却没想到听到如此的惊天秘密。许慕寒没有站稳,退后两步,差点儿踩到枯树枝发出声响。勉强稳住心神,他匆匆跑回到厢房,心不停的跳动着。镇国将军的事情,他年幼时总听许朗提起,成年后到京城自然也走街串巷的听过许多传闻,先帝对于镇国将军阖家到底是多么残忍,谁人不知,却也没有人敢提起。苏玉竟然是镇国将军的遗孤!那她跟李景行?许慕寒的心不停的跳动着,忽而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是好。“苏玉,你……如何是好。”
许慕寒起初是巴不得李景行跟她能够和离的,可眼下,若是苏玉知道真相,怕是更会难过,无法自持。“老爷,您可是听见刚刚外面有什么声响?”
许氏耳尖,疑惑的推开窗,看着庭院里空荡荡的光景,地下仿佛是落着几个浅浅的脚印,却也分辨不出是何时的。许朗也顺着望出去,说,“苏宅如今只有我们住着,就算是有毛贼想要顺手牵羊,也都会挑选着隔壁那富庶的院落,怕是哪只野猫路过吧,无需担心。”
许朗心事重重,对于即将到来的宫宴也是有着几分忧虑的,愁眉不展,自也没有多查看。“是吗?我这心底总是觉得不安。”
许氏喃喃自语的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