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紧张忙碌,洼里村修路所占耕地补偿款发放工作总算告一段落,领到补偿款的村民心里美滋滋的乐开了花,而没有领到或者是只领到一点点补偿款的村民自然是垂头丧气,嘴里不停的叫着不公平。当然,叫归叫,牢骚归牢骚,实际上并没有谁敢公开出来挑事,也就是说整体工作进行的还算顺利。发完了村民的补偿款,张文亮细算了一下,账面上还剩余五万多元,这些钱便是吴兴华精心而又大胆的从政府部门套过来的空头款。不过,这对于经验老到的吴兴华来说接收这笔钱时内心坦然而又从容,而对于头一回干这种事的张文亮来说,往自己腰包里装这笔不义之财心儿是悬着的,就好像到别人口袋里去偷窃一样胆怯。好在,这件事情自始至终没有出现什么波折,这笔钱总算安全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吴兴华心安理得的拿走那笔用虚报手段得来的补偿款后,接着便开始实施更加重要的第二步计划,那就是想方设法将这段修路工程安排给自己能操控的工队去干,如果这个计划再能实现,那将是他吴兴华奔向小康生活的关键一步。实际上在这个修路项目刚敲定之时,吴兴华心里就提前预想到了这一环节,并且他早在心中物色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叫袁刚,是吴兴华远房表弟。这个人原先只是带几个老乡在公路上包些零碎的活干,就因为他脑子灵活会办事,后来包得活越来越大了,于是就成立了一个专门做路桥工程的公司。今天,就是吴兴华跟袁刚相约去县交通局王副局长家谈事的日子。王副局长与吴兴华并不陌生,去年他带队来洼里村勘测新路基时,那一顿丰盛的野味就把他们吃成了熟人。之后,吴兴华就经常去王副局长家,每次去都要带上一些山鸡和野兔,并且走的时候还会塞个或大或小的红包,而王副局长也没把吴兴华当外人,每次只是随意的客套两句也就问心无愧似的收下了。现在,吴兴华领着表弟袁刚已经站在了王副局长家那扇被青藤缠绕的大门前。袁刚正要按门铃,吴兴华忙阻止道:“不急,我再跟你说一遍,见到王副局长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一定要想好怎么跟他介绍你们公司的特长和实力。再就是你把那两个茶叶盒准备好,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放心吧,表哥。”
袁刚老成的答应着又要伸手去按门铃。可是,袁刚的手还没碰到门铃大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王副局长腆着肚子正将一个陌生男人往外送。“哎呦,这么巧呀吴支书,快,快进来吧。”
王副局长超常热情的招呼道。那男人见又来了熟客,便主动跟王副局长告辞,王副局长也趁机跟他挥手再见。送走了一个又迎来了两个客人,王副局长最近的接客率一直很高,他跟吴兴华叫苦道:“哎呀吴支书,你是不知道啊,最近全县各地的乡村公路项目陆续都在启动,忙死我了,虽说今天是双休,可差一点又下乡去了。”
吴兴华笑说:“是吗?缘份缘份!”
王副局长呵呵的笑着瞥了一眼袁刚,问:“这位是……?”
吴兴华赶忙介绍说:“嗨,看我只顾跟领导您说话了。这位就是我给您推荐的那个很有实力的路桥公司老总袁刚。”
“幸会幸会!早听你介绍过他了。有实力就好呀,我们这些惠民工程就需要你们这样有实力的公司来做!”
王副局长主动将手伸向早有准备的袁刚。袁刚双手迎过去,紧紧握住王副局长肥胖的手并使劲的抖了几下,才各自坐下。坐下后王副局长也不绕弯,直爽的说:“既然你们带着诚意和实力来了,大家都忙,也就不废话了,回去抓紧时间把你们公司的标书做出来,正规程序还是要走的嘛,是不是?我这边呢一定会帮你们争取的!”
吴兴华深知王副局长的办事风格,并且从王副局长的言语中也听出他并不想与他们久谈的意思,即刻离开刚捂热的椅子站起身同样爽快的说:“王副局长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干脆利落,那好,我们也不占用您宝贵时间了,回去就按您的指示办。”
袁刚从没见过这么快结束的谈事方式,这会儿他正在酝酿接下来该如何跟领导鼓吹他们公司的特长与实力,不料想交谈就这样结束了。袁刚求解的瞟了一眼吴兴华,吴兴华使了个拿东西的眼色,说:“呃,王副局长,我今天来的匆忙,也没给您带什么山货,这里是我表弟的一点心意,你暂时收下,后面我们再补。”
王副局长说:“哎呀,老熟人了,还这么客套!要不,中午就留下吃个便饭?”
吴兴华知趣的说:“忙,忙,大家都忙,嘿嘿嘿,改天吧。”
出了王副局长家门袁刚就跟吴兴华抱怨道:“我还没谈我们公司的实力呢,你就催着要离开了。”
吃了定心丸的吴兴华嘿嘿一笑,说:“王副局长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吗?你认为还有必要再啰嗦那么多吗?”
袁刚挠挠头说:“听是听出来了,不过表态太快不一定可信。”
吴兴华拍拍袁刚的肩头说:“你呀,以后慢慢就会了解他了。”
袁刚跟吴兴华兴高采烈的聊了一段路就分手忙他的事情去了,而吴兴华却花了一块钱把摩托车存放到百货大楼的门前广场,尔后进了百货大楼径直来到儿童玩具柜前,今天,他想给自己与王翠英生的那个儿子买一个玩具。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没给那孩子买过一件衣服或是一个玩具,虽然说那个儿子来的名不正言也不顺,但毕竟是他骨血里出的啊,为此,他的心里一直是过意不去,总觉着亏欠孩子,经常自责和愧疚。此刻,吴兴华站在柜台前,眼睛在那琳琅满目的玩具中搜寻来搜寻去,不一会就被那各式各样的玩具绕花了眼。“同志,你想给孩子买个啥玩具呀?”
女营业员见吴兴华站在柜台前瞅了很久,便主动问。吴兴华咧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买啥玩具好。”
女营业员问:“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吴兴华说:“男孩,快八岁了。”
女营业员就建议说:“哦,是孙子呀,那就买把枪或是一架飞机,男孩子通常都喜欢这几样。”
女营业员一句无意的建议刚好刺到了吴兴华的疼处,他感觉面部一阵发烧,忙掩饰说:“听你的,那就拿一把枪吧。”
当女营业员从货架上取下一把精制的玩具枪摆到吴兴华眼前时,吴兴华却犹豫了。因为,刚才女营业员的话提醒了他。是啊,孙子,外孙都在家呢,他不能拿着那个大东西招摇过市的回村子。要说补救,其实方法多的是,完全可以瞅机会给孩子妈王翠英多塞点钱,然后随她给孩子买啥喜欢的东西。想到这,吴兴华就编了个谎说:“同志啊,不好意思,我出门忘带钱了,下次再过来买吧。”
女营业员无奈看了吴兴华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迅速将那个玩具枪收了回去。吴兴华从县城回来的途中又拐到乡政府,他坐下来如实地跟乡长陆涛汇报了项目的进展情况,之后才骑上摩托于太阳挨着西山的时候回到了洼里村。吴兴华一进院门就见吴兴旺抽着旱烟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台旁。吴兴华支起摩托熄了火,风趣的说:“石菩萨一样的坐在这,有事啊?”
吴兴旺阴着脸将烟锅往石台上磕了一下,然后慢腾腾的站起身拍打两下屁股上的灰尘,沉闷的说:“没事我才不在这傻等你这个大忙人呢。”
吴兴华说:“啥事进屋说吧。”
吴兴旺却说:“就在外头说,凉快。”
吴兴华明知又是窑厂那头疼的事情,却仍耐着性子说:“那好,说吧。”
吴兴旺就按事先想好的方式说开了,“我就想问问你这个领导,村里那烂石灰窑到底打算维持到哪天去?工资工资拖欠着,时间时间不自由,我一个整劳力就这么被捆绑死了,要不是看你老哥的面子我早甩手不干了,有那个功夫把我家的承包地种好比啥都强,今天你就给我个准话,要么每月工资准时发,要么就熄火关窑,总之,我是不愿这么干下去了。”
吴兴华现在的精力全都在修路工程上,哪有心思操这份心呀,他烦躁的说:“兴旺,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工资一分钱都少不了你的,只是眼前顾不上这个事情啊,你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吗?再说了,谁又愿意承包那个看不到前途的烂摊子呢?所以你说的这些个办法都不是办法!”
吴兴旺顺着话茬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就有哪个人头脑一热,愿意了呢?”
吴兴华感到好笑,冲着吴兴旺说:“去去去!别做梦娶媳妇想得美了,换成你愿意吗?”
“我当然没那个胆量,但我听说有一个人想承包呢。”
“谁?”
“听说赵乐有那个意思。”
吴兴华哈哈大笑起来。吴兴旺说:“你笑啥呢?”
吴兴华说:“我笑啥你心里没数吗?你要是说别人我兴许还有点信,他……?”
吴兴华接着又冷笑一声说:“他拿命承包呀?”
吴兴旺进一步说:“真的,我真听说他想承包呢。”
吴兴华轻蔑地说:“那好!叫他来找我,我到要看看他拿啥承包!不是我小瞧他,我就是把承包款降到最低他也没那本事接收!”
吴兴旺觉着事情一步一步撵得差不多了,便再将他一军,“要不,你先跟村里几个领导透个气再下决定吧。”
吴兴华狂妄自大的说:“用不着,跟谁都不用商量,这事就我说了算!”
当然,吴兴华在说这话之前他也在心里掂量过,第一,他断定赵乐就没那个能力,第二,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他有那个能力承包也是为村里解决了一件老大难问题,因此,他想都没想就武断的说。这时候,吴兴旺已经肯定这是一次卓有成效的试探性的初谈,于是说:“那好,我回去再具体问问马上给你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