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韵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对上男人阴沉晦暗的眸。这一眼,让她浑身一震。她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是那样陌生,陌生到让她心惊。在她的记忆里,北宫攸永远是俊儒温柔的。即便他叱咤疆场,沾染了嗜血冷煞气息,但在她面前,他永远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对她百依百顺。冷桀中内敛润泽,那是他对她的独宠,曾经一度让她沉迷,如今却再也不见了。她掩下双眸,睫毛轻颤了下,“我对王爷,何尝不是?”
曾经他是那样爱自己,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移情别恋了,她心里的落差和委屈又要如何诉说?她赌上一切嫁他做妾,他就是这样对她的?她本以为她这样说,北宫攸会心惊,毕竟自己从没有这般与他说过话,谁知他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是本王看错了你,早在武当山时便看错了你。”
他最初还以为是宋清韵变了,变得让他认不出来。后来他才发现是自己错了,且错得离谱。宋清韵没有变,她从一开始便是步步筹谋的人,是他没有发现罢了。后来即便知道了,也不愿意接受现实,而是处处为她找借口。再之后,他连借口都找不到了,仍不想放弃。还在贪恋她曾经对他的好。哪怕是假的呢,若她能伪装一辈子,不也是真的么?然而他错了。虚情假意永远禁不起时间的考验。听到他这样评价自己,宋清韵心中没有触动是假的,心头酸涩的难受,还未开口,便先红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明明是王爷变了心,移了情,如今却都成了我的错了么?”
“我们青梅竹马,约定终身,林妙音仗着皇后娘娘横插一脚不说,你竟还对她有了感情……我为你做妾,你却放弃了我,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王爷,不是我不够好,是你背弃了我们的爱情。”
她逐渐哭得不能自持。但凡他对她还有一丝半点情谊,他们之间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她变成今天这幅模样,全都是他逼的。在宋清韵委屈和凄苦的指责中,北宫攸满腔的怒火逐渐被她决堤般的泪水浇灭,原本盘旋在嘴边的决绝也说不出口了。许久,他冷着声音道:“孩子是无辜的,你为何要对一个未出世的胎儿动手?”
他已经查明,是宋清韵挑唆了叶澜月。也是她将宋国公府和叶澜音的情况透露给了永昌侯府。“无辜?怎会无辜?”
宋清韵顿时激动起来,“这个孩子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王爷口口声声说当时是为了纳我入府才被迫与林妙音圆房,若是这种情况,你又怎会不准备避子汤?”
只要他想,这个孩子便没有来到世上的可能。北宫攸一下愣住。就因为这个,她便要杀了林妙音腹中的胎儿?当时,他与林妙音圆房十分匆忙。他是那样厌恶林妙音,碰她已经是容忍的极限了,又怎会在她体内释放?可是这话,他如何说得出口?再后来,他还未离开韶华院,护卫便跑来通知宋清韵犯了旧疾,他急火攻心地出了府,就此将林妙音抛到了脑后。等到想起的时候,已经是他们大婚之后了。为时已晚。他坚信自己不会让林妙音受孕,避子汤不过是双重保护,谁知还是发生了意外。宋清韵的质问再次敲入耳畔,“她林妙音无辜,我便不无辜吗?冰冻三尺的季节,我为了救王爷,永远地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她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救王爷我是自愿的,即便不能做母亲,我也不后悔。王爷乃天潢贵胄,人中龙凤,以后不可能没有孩子,我接受您与其他女子生子,但那个人为何偏偏是林妙音?”
“王爷明明知道林妙音对我的羞辱和伤害,却还要……”说到这里她已经哭得说不下去了。缓了半晌,她才吸了吸眼泪咬唇道:“我以为王爷得知林妙音有孕,会亲手打掉那个孩子,谁知你却欢欢喜喜地等着做父亲了。入府半年,王爷已经开始新生活了,只有我还留在过去……”声声泣血。不是控诉,胜似控诉。若是以往,北宫攸早就羞愧难当,懊恼不已了。从前每次惹宋清韵伤心,看着她脸上潋滟的泪水,他都觉得自己禽兽不如。她这般柔弱,他怎能欺负她?可是现在,他知晓当年一事的真相后,再次听到宋清韵这番委屈,只觉得讽刺。“当年救我的人,是一个红衣小姑娘,不是你,你只不过将昏迷的我从地上捡起来罢了。至于你体寒不孕,更是与救我无关,而是你被你父亲责罚,在雪地里跪了一夜,落下的毛病。”
宋清韵挟恩图报便罢了,就连这份恩情,也是假的。当他知道这件事时,有些难以接受,她温柔善良的形象算是彻底在他心里破碎了。本想质问她,但还是忍住了。那段时间她身体不好,他便将此事压入心底,没有戳穿她。就算他对她再失望,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也会给她一个容身之所,让她衣食无忧。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狠毒。不,他早该想到的。她为了一时之气,竟然给麦冬下毒,要废了他的腿。给丁香和林妙音下毒,毁掉她们的脸。种痘博取好名声,却将责任推倒林妙音身上……还有从前陷害林妙音的各种小把戏……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宋清韵一直这样不堪。是他眼瞎心盲,将她想的太美好了。之前他也一度怀疑自己,究竟喜欢宋清韵什么?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他爱的一直是她表现出来的美好和他想象出来的幻影吗?宋清韵惊恐地看向身前的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她心下发凉,“王爷是何时知道的?”
北宫攸没回答,声音里透着无力,“什么时候知道的,重要么?”
“当然重要!”
宋清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来王爷早就不爱我了,还让人去调查我。”
她精心编织出来的美好,如今他却要去求证。这是对她的羞辱。从他决定调查的那刻起,她在他的心里便不剩什么了。深情果然是最靠不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