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北方的火车上,稀稀落落的人们坐在车厢里打盹或看向窗外,互相交流,与以往那些出门办事,办公务的人不同,他们这些人大多数是想走出家乡去外面的世界闯闯,其中的一节车厢内人挨人坐了二十多个占据了一片,苏海,也这群人之中。二十多个穿着朴素的人们都互相认识且熟知,因为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跟着最先出来闯荡的老乡外出务工,他们把这个称谓‘闯荡’。上身衬衣外加蓝色咔叽布的罩衣,一条黑裤黑鞋就是苏海的打扮,这么热的天气穿成这样,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但能穿出来的体面衣裳也就这些了。最近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犹豫,不是犹豫要不要离开家乡,而是犹豫要不要按照与一个几面之缘的人赴约。尽管来往的信中那人千叮咛万嘱咐,但苏海还是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跑一趟,直到他生活的山村里有人组织外出务工,他才决心中途的时候去赴约。这样,跟约定的时间已经晚了几天。她应该没在等了吧,最不喜欢别人迟到!望向窗外的苏海逐渐走神。随着吵闹的火车来到一马平川的平原时,苏海有些茫然的照着列车员的喊声下车。集体解散之后几百万的知青也开始返乡,大规模的浪潮让无论何地的火车站都不缺少乘客,这个令苏海感到陌生的平原,也是如此。出了火车站前往汽车站,搭上去J县的客车,到了J县在搭路过安南公社的汽车。这条路线早早就规划好了,令苏海对陌生城市的茫然去了两分,边走边感叹南北方之间的诧异,还有满耳陌生的方言,得亏不是难懂的言语,要不然他要变成哑巴聋子了,不会说也听不懂。J县到处都是的广告墙让苏海感到倍感亲切,对耳熟能详的安南公社有了十分的好奇。坐上期望安南公社的汽车,车内沉闷的柴油味和车子的轰鸣让南北方没有了任何差别。靠窗而坐的苏海望向窗外整齐划一,像是绵延无边的庄稼地。他有点后悔来晚了,人们已经把小麦收割回家开始放火烧麦茬,这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五天。“哎~”贸然闯进耳中的喊声让苏海回神,转动着眼珠看向窗外,呆了。健壮,乌黑到没有一丝杂毛的马儿,呼啸奔驰外汽车外,黑马牵引的架子车上,李红旗竖在脑后的马尾辫子向后翻飞,她随着马车的颠簸晃动,肆意的笑张扬聚集在那张洁白的脸上。这么久没有见过面,她忽然这样出现,苏海有点愣愣的回不过神,下了汽车站在灼热的空气下,他还是有点回不过神,这可太突然了,他来到离家千里之遥的平原,就这么见到了一个几面之缘的人。“这就是你等的人?”
负责赶马车的李安撇着嘴斜睨着苏海,对他庄重而不合季节的打扮侧目,更对他呆呆愣愣的模样感到失望。李安以为,李红旗要接待什么人。他们在差不多一周前,就天天等在县里的汽车站,从到等到晚,跟汽车站开车的师傅们都混熟了,李红旗要等的人还没来。多等一天李安就多一分好奇,殊不知,会见到一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李安又问:“他是谁啊姐?”
李红旗压根没搭理安子,而是从马车上跳下来,围着苏海转了一圈,把他的行礼抓在手里,眯着眼清似笑非笑,“看你赶这么远路的份儿上,我先不问你为什么迟到,走,跟我回家。”
跟她回家?这话听到耳朵里多少有点别扭。但人生不熟,苏海也只能任由她安排。“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带着小三儿一起?”
李红旗坐在车上问。苏海坐在她对面,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放在路两旁的庄稼地里,说:“这次打算出来的久一点,没带小三儿,家里也需要人照顾。”
李红旗的眼睛发这亮光:“打算待多久?”
苏海说:“过年在回去。”
“你是出来务工的?”
李红旗一下子就想到这个可能,现在到处都是外出务工的人,市里大桥上都聚集了许多大工小工,街面上也多了很多游荡的外乡人。“是的,”苏海点点头,看到她阴着脸,不高兴了。不说话就有点尴尬。苏海咳了声,主动解释:“要跟老乡们一起乘火车,所以来晚了。”
“屁,”李红旗爆粗口,喊了一声又停下来,用眼睛剜了苏海好几下。大多数男女之间的相处,无非就是我不说破你的矫揉做作,我不捅破你的图谋不轨。苏海不会跟女同志做朋友,他们也不是按照做朋友的路子来的,两个年龄正当的男女约定这千里之外见面,这几乎就说明了问题,所以苏海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来,可到底是来了,李红旗又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他们能更进一步。生气的是她胆战心惊的等了这么多天,她什么时候这么等过?苏海来了还不是特意为她来的。生气!似然这种气有点多余。晾了苏海一会儿,李红旗闷声问:“打算去哪里务工?”
都没有提前跟她说过。“冀省。”
“真的?”
李红旗双眼内迸发惊喜,灿然的笑意先从眉眼,到红润的嘴唇,在到布满整张脸颊,以至于散发出了异样的光彩。苏海忍不住盯着她看,轻轻点头:“是去冀省,跟老乡一起到那边做建筑工,所以待两天就得走。”
冀省跟首都紧挨着,只有几个小时的路程,半天的时间就能见到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从跨越南北,到咫尺之间,这怎么能不另李红旗惊喜?她以为,两个人之间走完九十九步的人一定是她。可是苏海……轻轻惊叫一声,李红旗朝他扑过去。“呀!”
惊出声,苏海闷哼着接住她后下意识朝前面看。同样站扭过头的李安,险些把马车赶到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