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了几节课,周五李红旗就坐上了去冀省的火车。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中午时分她就到地方了。为了给苏海一个惊喜李红旗并没有告诉他自己要来,炎炎烈日下,她目睹一群被晒到黑亮的劳动者用麻绳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在凹凸不平,凌乱的荒地上行走,汗水顺着他们黑色的脸庞流到胸口,布满灰尘的胸膛被冲出一道又一道的污痕,粗粝的麻绳被绷直了陷进肉里,他们喊着号子或者闷声不吭,在杂乱的环境下拖着巨石发移动,发出一阵又一阵难听的摩擦声。李红旗被震撼了,捏着书包带子呆呆的站在路边。“那是谁啊?谁家的女人长得这么白净?”
“哎哎,路边站了个女的。”
“看着年纪不大,肯定还没结婚,哪个勇敢的小伙子敢上去献献殷勤?”
监工的头儿也开起玩笑。就像是机器一样,干活的动作没有停止但一双双眼睛全都兴趣盎然的看向路边的人,他们这荒山野岭的工地里连蚊子都没母的,别说女人了,没见过。同样看到李红旗的苏海,心里一下子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她竟然跑过来看他,忧的是他现在这样子太糟糕了。苏海丢掉麻绳与监工说:“那是我朋友,我,我去招呼一下。”
“你朋友?”
监工惊诧,在苏海和李红旗之间看了好几个回合,才点头说,“你这个朋友不错呀,去吧去吧,我给你放半天假。”
“苏海,把你妹妹介绍给我吧,”黑黝黝的小伙子冲苏海酸溜溜的喊话。一群汉子中立马就有人问:“你咋知道那是苏海的妹妹?”
小伙子嘴一撇:“不是他妹妹,还能是他老婆吗?”
张嘴就有人冲着苏海的背影喊‘姐夫’。一群正值壮年的男人,嘴里除了这些就是这些,平时更荤的话也能张嘴就来,苏海习惯大家的粗俗,他也俗,但当着李红旗的面儿打趣,他心里除了有些隐隐的骄傲,有点生气之外,就剩难为情了。“你咋来了?”
苏海搓着双手,发现自己没穿上衣,立马窘迫的弓着背。“你们平时都干这些吗?”
李红旗还沉寂在刚才的震撼中,见他汗流浃背,顿时心疼不已,把书包里的手帕拿出来踮起脚尖给他擦汗,浅绿色的手帕顿时被汗水浸湿了。“不用,不用,”背后有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盯着,苏海不好意思,对这样的亲密也感到紧张,一迭声的拒绝,把她挡开,又问她怎么来了。李红旗幽怨的看着他:“你说呢?身后的瞩目实在热烈,苏海把她拽走了,阳光也很热烈,只能站在树下说话。“我去穿件衣服,然后咱们去县城,”苏海已经在短短时间想了下,这地方不适合李红旗待,那些人的目光还有张口就来的调侃太讨厌了。李红旗跟在他后面,眼睛眯着瞧他潦草的后背,那上面还有伤过的痕迹。苏海让她在树下等,说:“工头给我了半天假,咱们可以去县城,你想走走的话咱们可以去寺庙,我去过,哪里不错。”
李红旗还是跟着他。苏海呐呐的说:“我马上就回来。”
李红旗摇头:“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一群工地上的老爷们住的地方,除了又脏又乱外不会有别的优点,但苏海拗不过她,还是带她来到工棚。他们连床都没有,打地铺,地上都是烟头,还有股子臭味,乱七八糟的程度简直没眼看,李红旗一走进去就想屏住呼吸,一眼就认出来苏海休息的地方。苏海也没好到哪儿去,李红旗拽着他衣领闻了下,立马瞪眼:“不是不让你抽烟吗?”
苏海嘿嘿笑。见李红旗还瞪着眼睛,苏海小声说:“大家都抽烟,我不好独立特性。”
“哼,”李红旗冷哼,嫌弃的指挥道,“用笤帚把地扫一下,脏衣服收拾出来,附近有没有河?”
“没有河,”苏海撒谎,不想让她替自己动手。李红旗不信,拿下书包朝外走:“没有河也应该有水井,要不然你们平时怎么生活?”
苏海抓着她手臂:“你别管了,我自己洗,你什么时候回去?”
刚来,就问她什么时候走,故意气人吗?李红旗生气:“我现在就走。”
苏海:“……”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苏海提上她的包追上去默默的跟在后面。走了半天,李红旗都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呢,瞧瞧闷头走路的人,多不解风情。“哎,”她把捏在手里的树枝朝苏海砸,问她,“把我气跑了是不是很开心?”
苏海愣了下,把砸中自己的树枝捡起来还给她:“没有开心,我是想问你什么时候走,我好请假带你在这边到处看看。”
这附近有上百亩苹果园,有香火灵验的寺庙,还有不知什么年代遗留下来的古建筑,李红旗在信里问苏海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苏海就特意把这些地方都走了一遍。他只是……不会表达。“这还差不过,”李红旗的气消了,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我不去县城,就在这,你给我找地方住。”
站在她身边的苏海,叹了口气。“附近的老乡家可以借宿,但没人去过,”苏海有点担心。“没事,”李红旗眉开眼笑,拉着他的手,发现掌心里的老茧更厚了,捧着他的手摩挲,心疼道:“别在这儿卖苦力了跟我去首都吧,能找到适合你的工作。”
去首都?苏海从来没想过,摇头:“我在这里挺好的,过段时间我们这里的工程结束之后工头会带我们去别的地方。”
“远吗?”
“不远。”
千里之遥他们都能互相认识,身在两座紧挨的城市里又怎么会远呢。缘分措手不及,却也妙不可言。可李红旗却越来越觉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