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管理部，几个不请自来闯到‘好运纺织厂’得人这样介绍自己，并且向李红旗出示了自己工作证。外商投资的私有化工厂，受当地部门监督但并不受‘企业部’管理，这几个人来干嘛？李红旗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微微笑着问：“不知道几位同志怎么有时间到我们这个还没正式投入生产的工厂来？”
一共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青年男人。他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腋下夹着黑色的人造皮革包，视线朝车间内看，大模大样的说，“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工厂有人在搞‘知识投机倒把’。”
“知识投机倒把？”
李红旗惊讶的笑，回身朝一群工人们看。胡子安，宋欢喜，他们挺紧张，其他工人则是在议论纷纷。“谁举报的？”
任方刚恼怒的大喊。“这么说确有这样的事了？”
深蓝色中山装揪这任方刚的话叱问。“谁有有了？”
任方刚底气不足的嚷嚷：“你们没证据可别冤枉人。”
“冤没冤枉你们一查就知道。”
“说得对，”李红旗笑吟吟的接话，又看向任方刚，“还是这么个急脾气，我怎么跟你说的？礼貌，咱们都是文明人，讲礼貌是最起码的。”
“我知道了，”任方刚退到一边，拿眼睛翻这几个不速之客。中山装不耐烦道：“你们也别在这儿拖延时间了，有没有人在这里搞‘知识投机倒把’一查就知道。”
点头，李红旗做了个请的手势：“本来还想请几位喝喝茶，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查吧。”
“厂长！”
胡子安走过来，脸上的急色几乎掩不住。“嘶，”李红旗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过身朝带头的中山装瞅，“查可以查，我肯定配合县里工作嘛，但要是查不到呢？”
个子挺高，中山装垂着眼皮子看她，公事公办的口吻，“查到还是查不到，都是例行调查，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有道理。李红旗高声喊，“老胡，领几位同志到处看看。”
眼珠焦躁的转了半圈儿，胡子安走过来，“几位同志跟我来，这里面都是我们的工人，刚才开会来着，人员都在，几位同志是问话，还是怎么这？”
闻言，有人在中山装旁边说了句，中山装的视线就从工人身上转移到车间，头一扭，眼睛看向门外，“人等会儿再问，先把外面那几个关着门儿的车间打开，我们进去看看你们人是不是都在这儿。”
两排房子，八个车间，两两对望的格局，因为别的车间都空着，还有安置了杂物的，是以大多数的车间门都紧闭着。扭头瞅了眼，发现李红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胡子安的眉心拧出一座小山，有关部门过来查了，态度还这么强硬，大概是知道了点什么。没时间细想，胡子安叫揣手靠在门边的任方刚去开门。“没拿钥匙，”任方刚态度很差的朝地上啐了口，被老胡推了把，骂骂咧咧的去取钥匙。取个钥匙，十来分钟还不见人影。等在外面的几个人说他们故意拖延时间。中山装就叫工人到跟前询问，问他们工厂里有没有不属于工厂的技术人员过来。“俺们几个刚来工厂没多长时间，哪儿知道谁是谁？”
旁边的一个跟着说：“就是，人还没认全呢。有没有技术员也不知道。”
中山装拿出香烟让他们抽，“那你们中间谁是搞技术的？”
“修自行车的算不算？”
“补个车胎也能叫技术员？你别叫人笑话了。”
“你们还不会呢。”
“咱们工厂命运多舛啊，这没正式开工就又是上报纸又是被查的。”
“知识投机倒把是个啥？”
“就是别的技术员来咱们这里搞技术。”
“那之前教咱们用设备的人不就是技术员？”
“那些人早就走了行不行。”
“你们说是不是因为咱们厂没啥后台所以才老是出事的？”
“就是，没后台会不会干不长啊？”
“咱们厂长，就是李红旗，你们知道李红旗不？不知道的话应该知道‘金利来服装厂’，那个厂子之前就是咱们厂长创办的，能把那么大一个服装厂管理起来没点本事可能吧？我觉得甭管怎么样，咱们厂肯定有前途，黄是不可能黄的。”
几百个人凑到一起，又碰上有关部门来查，闹哄哄的全是各种各样的议论。中山装什么都没问出来。正等的不耐烦，任方刚取了钥匙过来了。砰。砰。砰——一连开了几扇车间大门，宽阔的车间除了在空气中飞舞的灰尘之外，全部都空荡荡的，站在门口一眼就能望个全部。“这工厂怎么回事？车间全是空的。”
“我们厂还没开始正式投产呢，”陪在旁边的胡子安说，“其他车间也都这样，几位同志到办公室喝喝茶水，歇歇脚吧？”
“那不还有一个没查？”
中山装抬抬下巴，朝距离他们最远，也是最偏僻的四号车间看。“那是放生产资料的车间……”胡子安有点抗拒，赔出来的笑脸没人看，也不赔笑了。他们这是私人企业，实在不归他们管，这些人能闯进来是因为传达室那边没人手，也是因为给他们这些管家人面子。得寸进尺谁想伺候？有人拍了下胡子安的肩，“走吧，把那车间打开让我们看看。”
“那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打开看看才知道，你这样可不是配合我们工作。”
有人到工厂重装设备，那三个人还是李红旗请来的，一直都待在四车间，每天他们来的最早，走的最晚，饭都是厂长亲自送进去的，整个工厂这么多人，除了格外几个，没人知道四车间有人在折腾设备，厂长也不让人朝这边走。今天有会议，胡子安还没朝这边来过，走到四车间门口，整个人都紧张的冒汗。不过他想过了，等把车间的门打开，看到人，到时候就说是设备商派过来的。“汪——”不知道通往后院的门怎么开了，一只溜光水滑，黑黄相间的大狗猛地冲出门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