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流如织,人来人往,这喧嚣的城市跟李红旗毫无瓜葛,她脚步匆匆的穿过马路,左右张望着与陌生人擦肩。车站明明就在这个方向,走过一条街没有,在走过一条街还是没有。在街市上穿来穿去,李红旗像一只无头苍蝇。砰~突然的暴怒吓了周围人一跳,侧目看一个满脸暴怒的女人甩掉提着的行李包拿脚踹它,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大口大口呼吸。这个女人一定是遇见事儿了。侧目的路人同情的想着,看她硬生生把满眼的泪水憋回去。“哎,你去哪儿啊?坐不坐车?”
满面油光的三轮车夫,踩着车蹬子上冲街头被人观看的李红旗喊话。愣愣的。车夫也没指望这个看起来正经受波折的人能坐他的车。正准备蹬车走人,李红旗捡起自己的行李包朝他走过去。车夫冲她笑出一口白牙:“坐后面。打算去哪儿啊?”
“火车站。”
“那可远咯。”
三轮车后面搭个棚,就是载人的车子了。有些暖意的风从四面八方吹在脸上,李红旗那根要崩断的弦,就要崩溃的情绪,放过她了。“你们有钱人也有烦恼?”
车夫蹬着车子问。他肥厚的肩膀,随着蹬车的姿势一上一下的摇摆,黑中掺杂这的白发是生活的压力。看着这样的背影,李红旗的思绪涣散起来,“我不是什么有钱人。”
“哎,”似有若无的叹息,车夫摇头笑这说,“有钱人和没钱人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
“人靠衣裳马靠鞍呗,”车夫的腔调扬起来带了点儿得意,说,“我看你穿的挺好,长得也好,有啥坎迈不过去的?人呐,活在这世上烦恼多得很,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这样劝慰的话还没有外面吹的风有力度。可车夫大哥的话,让李红旗想到她什么日子没过过?她的人生都能重来一次,现在这点事,算什么?她的字典里没有认输二字。火车站,原来在这里。胡乱塞了钱给车夫,李红旗由衷道,“谢谢。”
谢谢他能在大街上喊住她,谢谢他能在她发疯前止住她。手里钞票,让车夫连声推拒:“不用这么多,这太多了。”
……买票,登车,李红旗靠在硬邦邦,满是头油味的座位,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应对。吵吵嚷嚷,明知道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猛然惊醒……她怎么站在楼梯上看着仇雨陈子昂,还有一个孩子?她应该在火车上。“姑娘?”
“姑娘你醒醒。”
“嗯?”
迷迷糊糊,但又好像从没睡着,脑子异常清醒的李红旗直直的看向把自己叫醒的人。中年女人指着她:“你流血了。”
“我叫了你好几声都叫不醒,你快看看怎么回事儿,怎么流这么多血?你家人呢?”
愣愣的,李红旗顺着中年女人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向自己的腿。腿心,深蓝色的牛仔裤被染成湿润的颜色,屁|股与座位之间,殷红一片,粘稠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腥味。李红旗从腿上摸了一把,愣愣的看着满手血。“你这姑娘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家人呢?哎呀,”本来还压着嗓门儿的中年女人见她看着满手血毫无反应,操着急促的大嗓门跟周围人谈论李红旗是不是吓傻了。她被人架着胳膊抬到卫生间。是不是怀上了?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老是没有胃口也不是个事。几天前,卫国似喜又忧的话雷声一样闯进李红旗木讷的脑子里。她告诉卫国,她刚来过大姨妈。零零星星,腹痛难忍,闻到油星儿想吐,吃到肚子里胃口绞痛。那么多恶心的人,那么多让她难堪的事……她吃不下,睡不着,她哪儿哪儿都疼。滚烫的眼泪,砸在沾满鲜血的手掌。一滴。两滴。李红旗擦着,抹着顺着腿朝下流的血,慌张惶恐,“不要这样,不要流了,不要……”“里面的人。”
“怎么回事儿?”
“喂,里面的人。”
砰砰的敲门声足足响了十几分钟,小小的卫生间被从外面撞开。刺鼻到让人皱眉的血腥味儿,在地上汇集了一大片。站在卫生间中央的人也没能幸免的半个身子都是血。撞门进来,被震惊了一下的列车员冲里面的人喊话,“你家人呢?谁跟你一起坐的火车?你要不要紧?”
背对着门站在哪儿的,像是假人,一动不动。列车员朝里面走了一步:“你叫什么名字?”
“喂?”
“没了……”“啊?”
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列车员彻底走过去,“你怎会事儿?谁跟你一起……”“没了。”
李红旗清晰的声音直直的打断了列车员的询问。“没有了,”她说,“孩子没了。”
惨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丝伤感,但列车员就是在这张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都看到了悲伤。是那双眼睛,空洞洞的。这个表情,这张脸,一下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巨大的同情让列车员伸手扶住她,“这位女同志,你还能走吗?”
“同志?”
“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