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在场诸人都屏息敛神,周无遇长叹一声:“上苍有好生之德,先帝在位之时,励精图治,诸如仓平楼氏那样的重臣,皆被委以重任,为我朝,为黎民苍生,谋了多少福祉?在场诸位,大多都是老臣了,楼家之功,或比在下知道的更清楚些。”
乍然谈及这样的旧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楼奇身上。有大臣没忍住问出声:“仓平地域广阔,且与北境相邻,是京城腹地外围的重地,前有镇北侯戍守边线,后有楼家治理民生,连通京城以北,附近多有矿山,也是因为楼家多年来如定海神针周旋把控,才能让矿山军械顺利输送各处,且从未生过乱子!”
“是啊,咱们知晓,皇上也知晓,对楼大人是重用的,对楼二公子也颇为看重,何来仓平楼家之痛?哪里来的悲痛大事?”
一时间,群臣们都反问起来了,只觉得苏晓现在是在无理取闹。楼奇讽笑,低声道:“仓平楼家,早已死绝,没能留下一丝血脉。”
“这不是胡说么?你就是楼家之子啊!”
“楼二公子切莫胡言,你不仅还好好活在这里,就连楼大人的发妻也快到临盆之期,怎么会是死绝?你这是咒自己啊!”
听到诸臣这般说,楼奇笑得越发诡魅,双眼死死盯着面无血色的皇帝:“圣德太后的死讯传来之时,在下以为,此事再难见天日,诚如小侯爷所言,上苍有好生之德,原来冤孽并非先帝所为,而是圣德太后与皇上母子,齐心协力做下的恶事!”
众人越听越迷糊,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周无遇看向众人,扬声道:“多年前,先皇北巡至仓平,为楼家金笔写下颂言两篇,一篇赞扬楼家世代功勋,一篇细数君臣之恩,楼家祖上感激皇恩浩荡,特地命人凿刻成碑!”
他也看向皇帝,看到了皇帝由青转黑,又由黑变白的惊惧神色。“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事,先皇或许不知,但先朝国师与圣德太后同谋,为楼家另选宅邸,利用石碑,将地底的温泉水带堵在宅邸之下,指使楼家满门被湿寒之气侵蚀致死,这一切,敢问皇上知道否!?”
别说楼奇,就是周无遇,知道了此事的时候也愤怒至极。这便是他周家,以及天下臣民仰赖的天子与太后?他痛心疾首:“皇上,楼家丰功伟绩,何错之有啊?值得你与太后用这样阴邪的手段断人后嗣?”
“嘶!湿气?”
大臣们不懂,互相对视,云里雾里。周无遇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尘王妃,诸位或许不信,诸葛神医,诸位也可不信,但北越有御医,有医术典籍,湿气之祸,诸位一查便知了!”
噗通!两个老太医同时跪了下来。他们都是忠心于皇帝的,这时候皇帝都快死了,本来就是前途难料,没想到皇帝的积年旧事都要被翻出来,那等到皇帝死了,他们还能有活路?不如就趁现在出点力,说不定还能一线生机!“底下温泉水带,就算被土覆盖,其长年累月散发出来的水汽,到了空中便会变成寒气与湿气,侵入人体,那是会引发大事的!”
“前些年雨多,宫中便有不少主子沾染湿气,不过才四五个月,便都懒怠无力,思倦神疲,调养了好一阵才恢复,里面还有几个嫔妃是险些不能产育了的,也是下了猛药才好些,楼家的屋宅在这样的地方,日夜居于其中,不仅会体弱多病,还会导致成不可疗愈的顽疾,到了七八年,那可就是药石无医了!”
“想必,楼家的子嗣缘薄,并非天意,正是此祸为之啊!”
“还听说,楼家的两块石碑,一块在前,一块在后,若是恰好阻隔了地下温泉泉眼,那……”两个太医说了一通,虽然没说尽,但该让大家知晓的,已经都传递清楚了。他们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季衍尘,见季衍尘始终没抬过眼,只好又悄悄看向苏晓。苏晓移开视线,这两人留不留,得看他们的用处有多大。余者是瞠目结舌,一句话都不敢说。就连皇帝的两个亲儿子,也是老老实实跪着,竭力当着透明人。当年之事,他们可没有参与过。这时候发话就是与苏晓和季衍尘敌对,那一会商议继位之事的时候,岂不是更没胜算?皇帝瞪大眼睛,口齿哆哆嗦嗦的,就是不敢正眼看向群臣。“你们胡说!”
难为荣安,这个时候,居然有这样的胆气。“楼家那两块碑文是先帝御赐,当时皇祖母是先朝皇后,当然是在一起的!”
荣安满脸的震怒,“而父皇当时不过十五六岁,又没有随先帝北巡,怎么可能和皇祖母联手做什么?楼家得力,对北越又没有什么威胁,害他做什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大臣们的脑袋压得更低了。为什么要害楼家?理由多着呢!“那自然是因为仓平的多处矿山!”
楼奇怒道:“楼家世代忠贞,且铁面无私,矿山所制军械从来都是按部就班交到各处军队,从不因其背后势力有所偏颇!只有楼家绝后,无力管束,各处产矿制械的氏族才有机可乘!”
这时候,季衍尘忽然笑了:“难怪先朝的储君才刚死,平庸的皇兄便成了后起之秀,先是军中拥戴,近群臣拥戴,最后,终于成了新帝的不二人选。”
他凉凉的说出口,亲眼见到皇帝忽然面如死灰,然而不能当场气绝,又缓了过来。那脸上的羞愧与绝望,也不知道有几分真?苏晓暗暗舒了一口气,走到季衍尘身旁坐了下来。最近很少见到楼奇,知道楼奇是在竭力找寻证据追查当年真相,即便知道时间紧迫,也从来没有要求她违背意愿为皇帝续命。还好,今日是赶上了的。“多谢你。”
她轻轻的撞向季衍尘的肩膀,低声冲着季衍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