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赵伟和姜栋离开办公室，吕建国才从办公室里屋走了出来。
这个年代大多数领导的办公室都有一个里屋，地方不大，刚好能摆下一张床，在厂里忙得晚了，回来躺下就睡了，只不过现在几乎成了摆设。
“这姜栋胃口不小，刚提干就敢要公车，我看他是想公车私用吧。”吕建国阴恻恻道。
“不管他怎么想，厂里目前需要亚细亚的订单，等到从他手里把这条线给接过来，公车想拿回来还不简单？”厂长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还是厂长您英明啊。”吕建国笑了笑，“既然您心里有数，那我就不打扰了。”
“建国，我不管你底下有什么小动作，但有一点底线决不能触碰，那就是不违背厂里的利益，明白吗？”厂长幽幽道。
虽说厂长损公肥私的事情没少做，可干了这么多年下来，终究对食品厂还是有感情的。
吕建国的脚步顿了顿，点点头，带上了门，一张老脸渐渐阴沉了下来。
若是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一步一步进行下去，红星食品厂早晚被蚕食成他的地盘，可是姜栋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
现在厂长更是隐隐有扶持姜栋来制衡自己的意思，让吕建国心中有了危机感。
看来计划要加紧了，姜栋这家伙绝不能继续留在厂里！
……
姜栋站在一辆蓝色拉达面前，方方正正的，虽说有些破旧，可还是让姜栋忍不住有些激动，自己总算能摆脱两条腿赶路的处境了。
“拉达2105，北方老大哥那产的，好不容易从郑城轧钢二厂弄过来的，虽说有些年头了，但是还能开。”赵伟递给姜栋一把钥匙，介绍道。
姜栋接过钥匙，熟练地打火启动，听着发动机的轰鸣，血液沸腾了起来。
尽管这车不是他的，但至少在姜栋没有离开红星食品厂之前，这辆车都归他使用。
“挺好，那我就先走了，赵科长。”姜栋朝赵伟摆摆手，一溜烟地开走。
站在原地的赵伟眼里满是复杂之色。
自己一个正科长平日里还是骑着自行车，下面的副科倒是先配上公车了。
此时吕斌正气冲冲的，准备去找自己叔叔告姜栋的黑状，恰好看到蓝色的拉达开过来。
只见姜栋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烟搭在车窗上，潇洒无比。
嗖~
拉达开过，只留给傻眼的吕斌一串车尾气。
裴文蹲在厂门口，被县城人警惕的眼神看得无所适从。
谁让裴文一身衣服都是大哥裴武穿剩下的，短了不说，还缝了不少补丁，落在其他人眼里，一眼就能看出是农村人。
偏偏他还长得人高马大，一脸凶相，看着就不像好人，自然令人警惕。
“村里人说的真没错，县城里的姑娘还真是水灵，白得跟面粉似的。”裴文感慨地看着路过的姑娘，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蓝色拉达从厂里缓缓开出，裴文下意识地让了老远，当他看到车里的人时，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嘀嘀！
“上车。”姜栋歪了歪脑袋，示意裴文上来。
裴文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半边屁股坐在副驾驶，身子蜷缩成一团，生怕自己碰坏了哪。
“姜栋，你……”裴文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心里太多疑惑了，自己妹夫什么时候会开车的？这又是哪来的车子？
在他印象里，只有那些大领导才有资格坐车，即便是开车的司机在他眼里都是高不可攀。
可偏偏现在开车的就是他印象不堪的妹夫。
“厂里配的车，方便我去见客户，开车是我之前跟厂里司机学的。”姜栋仿佛看穿了裴文的心思，解释道。
反正裴文也不会去找厂里的司机去问，至于厂长和赵伟怎么想，姜栋也懒得管，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猜到姜栋真正的秘密。
一路上，裴文看着姜栋熟练地开车，彻底服了自己这个妹夫。
姜栋估摸着，自己以后说话在裴文心里只怕比老丈人还有说服力。
二十一世纪几乎烂大街的驾驶技能，放在九零年代那就是人们心中的高大上，这年头在大众心目中，司机是和空姐同一个档次的。
郑城纺织二厂。
蓝色拉达缓缓开了过来，姜栋报出自己是亚细亚的采购员，就被闻讯赶来的业务科科长请了进去。
“鄙人纺织二厂业务科王鹏，不知您贵姓？”王鹏说道。
“免贵，姓姜，叫我小姜就行。”姜栋亚细亚采购员的身份可不是胡编的，为了洋货渠道，李遂良特地给他办了个亚细亚特聘顾问的身份，每个月还有三十块钱的基本补贴。
“那我就托大了，小姜，不知道你们打算要多少量啊，不是我吹，你们想要什么版型，我们纺织二厂都能做出来。”王鹏搓手兴奋道。
想想连密县的纺织厂都迫不得已裁员了，纺织二厂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整个华夏的纺织业产能都饱和了。
距离魔都纺织工人大下岗，也只有两年的距离，实际上这段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纺织工人被下岗了。
“王科长，我这次来不是代表亚细亚，而是代表我自己。”姜栋笑道。
亚细亚采购员的身份证只是姜栋的敲门砖，他可不会披着这层皮做事，不然等露了馅就被动了。
王鹏脸上的笑容僵住，皱眉道：“小姜，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个人进货。”姜栋说道。
王鹏嘴角抽了抽，想到姜栋来时开的车，心里尚存一丝希望，强笑道：“那你自己打算进多少？”
“第一次，两百块。”姜栋比划出两根手指。
他兜里就揣了两百，还是裴蔓菁知道姜栋要去津门后塞给他的。
王鹏脸上彻底没了笑容，板着脸道：“小姜，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姜栋说道。
“我们纺织二厂不接待个体户，抱歉。”王鹏脸色难看，说完就站起身打算走人，在他看来，姜栋纯粹是来挑事来的。
两百块？
开什么玩笑，一包衣服都不止两百。
“哎，王科长，我只要你们厂里的滞销货和残次品，甚至剩下来的布头也可以。”姜栋拦住了王鹏，开口道，“这只是刚开始，之后的合作只会越来越大。”
“我想那些滞销货积压下来，你们应该挺伤脑筋的吧？全国那么多纺织厂，竞争有多么激烈你也清楚，我这还是在替你们解决问题。”
王鹏脚步站定，眉头紧紧皱作一团。
厂里的积压产品一向是个老大难，也是厂里领导的一块心病。
他不得不承认，姜栋的话的确打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