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裴月来到中学,隔着栏杆看了会儿学生做课间操。
一个个穿着老土的校服做广播体操,有点滑稽,但却青春朝气。
做完操,挨个班级按着固定路线回教学楼。
她看到了陆凛。
个子还是矮的,排在队伍的后面,绝大多数女生都比他个子高,他像个小土豆一样,挂在队伍末尾,有点可怜。
陆凛很快也看到了她,两步跑过来,腼腆笑着的表情看到她肿起来的脸,顿时就垮了。
裴月往脸前面拨弄了一下散着的头发,“昨晚摔了一跤——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得了省数学竞赛的二等奖。”
陆凛握着栏杆站着,他这会儿也就一米六多点,在裴月这个大个女生面前愈发娇小。
他初二了,真的有点儿矮,裴月每次看他都忍不住叹气,这小子以后可别顶着一米六几的身高过一辈子啊,那太惨了。
陆凛看她掏出个信封递过来,摇头后退,“我有的,我妈给我寄钱了。”
“寄个屁,别跟我说谎。”裴月白他,他班主任催学费的电话都打到她这了,她能不来一趟吗。
陆凛咬咬牙,别着头不肯看她,也不拿钱。
臭小子,个头不大,人还挺有志气。
裴月把信封从栏杆扔进去,打在他身上掉下地,皱眉催促,“八百,先把这次的费用交了,我最近做兼职赚了不少。”
裴月见他还不动,不耐烦地说,“赶紧拿走去交钱!有本事考个名牌大学,等你以后赚钱了双倍还我,你当我投资了!”
上课铃响了,陆凛低头看了眼那个信封,握了握拳头飞快地捡起来,对她说了句,“我十倍还你。”
看着他跑了,裴月嗤笑了下。
还行,有这话也算没白管他。
四年前裴月的妈,和陆凛的爸一起跑了,各自扔下孩子和配偶。
裴月不知道这人都是怎么想的,裴月的妈日子过得不幸福跑了也情有可原,陆凛的妈温柔娴静,人可好了,她娘家人跑到裴家打砸泄气的时候,她还过来拦着,说别吓着孩子。
丈夫跑了之后她就去外地打工了,每个月按时寄钱给陆凛,钱一直没断过,不过自从去年摔了腿之后,她那头也拮据,钱给得不按时了。
陆凛在他舅舅家寄宿了几年,去年之后,裴月就常在家附近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一处偏僻的公共石桌旁写作业,天热也在那,天冷也在那。
裴月看着他认真写作业的样子,觉得这个小孩真乖,也真可怜,跟自己一个样,像被人抛弃的狗。
她第一次给他买了点吃的,后来有零花钱就给他一点,裴月外婆有退休金,会管她,她还不至于太惨。
不过后来她外婆去世了,她也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惨日子,幸好她考上了个很好的大学,先天优越的身体条件让她获得了很多好的打工机会,商场里做模特走秀一场,就有几百块进账。
不过这些只是小钱,哪禁得住嗜赌成性的裴方志挥霍。
他前阵子把人打坏了,被讹了十五万,那人威胁他不拿钱就坐牢,他一毛钱都没有,就整天来逼裴月。
可是裴月觉得裴方志疯了,她就是去卖血也拿不出这些钱。
她唯一能卖的,只有自己了。
——
裴月回到学校上课。
她最近翘课得比较多,文化课落了不少,马上要考试,她有点焦头烂额。
课前她正翻书恶补前面的内容,桌角有人放下一个笔记本。
她抬头,一张花骨朵似娇媚的脸庞映入眼底,沈未苏朝她扬了扬下颌,“这本给你,要点帮你记好了,回去看就是。”
裴月感激不已,“谢谢。”
沈未苏看她眼底泛青,脸颊有些红肿,对裴月的家庭状况,她有一点点了解,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有深问,只道,“之前不是说应聘车模,怎么样了?”
裴月想起之前让她教自己认车标,她还打印了不少资料给自己看,实际上自己是去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下作事。
裴月有些惭愧,含糊地说,“……嗯,在等消息。”
“对了。”沈未苏又拿了一张表格给她,“昨天你没在,我听系里老师说,要找一个人去参加个舞蹈比赛,得到名次有几千的奖金,系里也会给奖励,我替你拿了报名表,你填完了给安老师送去。”
“苏苏,你真是天使。”裴月一边将报名表拿过来,一边拉着她的手。
如果只要一个人去参加比赛,那沈未苏完全可以和她竞争,她们俩一直在专业上不分上下,但每次这种商业类的竞赛,沈未苏都不参加,她家境不错,不需要为了奖金争夺,最主要的,裴月也知道,她是故意让着自己的,她知道她需要每一笔赚钱的机会。
“少肉麻了。”沈未苏抚了抚胳膊作势受不了地走开了。
——
接下来的几天,裴月忙着准备考试和交作业,她专业课不错,但文化课不好,她经常旷课也惹得老师对她不是很满意,她怕不让她报名比赛,赶紧恶补一下讨好老师。
周末转眼又到了,仍是个下雨天。
她穿着裙子,仍是去那条街上,看那一辆辆放了水瓶的车。
矿泉水,出价二百。
红牛,出价六百。
六百不低了,放的车主都不多。
可是这点钱对裴月来说却杯水车薪,她要的是十五万。
她走了一圈,再没有兰博基尼那种级别的车,她问了一辆相对豪华的车,车主听说她要十五万之后,露出个匪夷所思的表情,大概觉得这女的疯了。
裴月拖着身体回了家,裴方志还没来,但最迟明晚上他就会来找她的,她不开门他就在外面叫骂打砸,邻居背后没少骂她,让她赶紧搬走,跟她住隔壁简直倒了血霉。
看着这间老旧破败的屋子,她也受够了留在这里的日子,住这的每天都提心吊胆,担心半夜被喝醉的裴方志砸门,担心裴方志突如其来的怒火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或是一顿殴打。
她每天都盼着裴方志喝酒喝死,赌博被人砍死,可是他活得好好的,比她活得滋润多了。
裴月躺了会儿,被打过的地方消肿了,但还隐隐痛着,一骨碌爬起来,她从柜子底下把一本房产证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