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一点阳光从窗玻璃照到魏央脸上,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抬头看到容昭房间里那扇从来没擦过的脏兮兮的窗户。
因为落了太多的灰,看不清外面,所以反而有种朦胧的美感。
他转了转自己剩下的那只仅剩的好眼睛,看到身旁她的睡颜。
容昭的素颜肯定谈不上多漂亮,为了好化妆,眉毛绞得只剩细细两条,睫毛疏疏地搭在眼下疲惫的青黑上,脸颊上零星浮出几点小雀斑,嘴唇的颜色相当寡淡。整张脸褪去所有色彩,朴实沉静地展现在他面前。
魏央很少能见到这么真实的素颜了,远的不说,就说池小小,清早必定会赶在他睁眼之前化好妆,然后再躺回他身边,等他醒了,再像小猫似的从他怀里二次醒来。
头一次看到这么憔悴的容昭,他第一反应倒不是嫌丑,甚至觉得蛮新奇的,感觉她前所未有的真实,真实地属于他。
魏央又仔细看了一会,然后下床,去外面的卫生间上厕所。
他刚关上卫生间的门,掀开马桶盖,就听到朱璇在咣咣敲门:“哈娜你快点啊我好急!”
魏央把门打开:“那你先用吧。”
朱璇猝不及防看到自家大boss,表情有点失控:“啊……那个,魏总……不不,我不急,我可以憋着……”
然后捂着脸奔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魏央简单洗了把脸就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朱璇踢开容昭的房门,把她从睡梦中揪起来:“魏央在你这过夜了?”
容昭也就刚睡着不久,看到朱璇兴奋地两腮通红,勉强打起精神问她:“魏央走了?”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让他走了?你怎么就睡着了啊!”
容昭揉揉眼睛,爬起来穿衣服:“我好怀念之前那个高贵冷艳的卡洛琳啊。”
“别转移话题,你们昨晚睡了没?”朱璇摇晃她的肩膀。
“睡了……抱着睡的。”容昭勉强应付了她两句,下床穿好鞋:“我出去一趟。”
她下楼打车直奔警局去了。
到了傍晚六点多的时候,从娑婆界到宋城山庄沿线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所以那辆中型货车刚从娑婆界后山开下来,就已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那辆车里面就是今晚的货?”安辛站在市监控中心里,问身旁的阮长风。
“我们一般不会把活人叫做货物。”阮长风纠正他。
安辛仰头看天花板:“很过分啊,把人当商品一样拍卖。”
“你让一号车别跟太紧了。”阮长风盯着路口的监控画面:“目标马上要左转上香华路了,一号车直走从人民路绕行,二号车接着跟。”
安辛照样吩咐了,把电台递给阮长风:“要不你来指挥?”
阮长风听出他语气不大友善,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可指不动你的人。”
果然,货车一个凌厉的大幅度甩尾,驶入了香华路。
阮长风的眉毛皱了起来。
娑婆界中,魏央也盯着监控画面。
“这辆黑色大众有点可疑……哦,刚才直走了。”小西用激光笔在屏幕上点了点。
魏央默默看了一会,他们的货车开在车流量较小的香华路上,速度渐渐提到了八十码,身后却还跟着一辆红色帕萨特。
“减速。”他说。
货车司机重重一脚刹车踩下,身后那辆帕萨特的速度也跟着骤然降了下来。
魏央眉心轻轻一跳。
“看来我们确实被盯上了,”张承嗣沉下脸:“魏总,消息还是走漏了。”
“我就知道容昭那娘们不可信!”陆哲恨恨地咬牙:“一试就试出来了。”
魏央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监控。
而指尖已经暗暗抠进掌心。
容昭啊……一番真心终究是辜负了么。
“有些人的心是捂不热的,”陆哲轻声说:“魏总,我不该多嘴,但当断不断……人已经等在她楼下了。”
魏央闭上眼睛,决定再给她,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
“速度提到一百。”
货车再次加速,那辆红色帕萨特却没有再追上来,而是摇下车窗比了一个嚣张的中指,男人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追着车屁股骂道:“有病啊会不会开车?快车道上突然刹车”
货车已经把他甩出去老远,帕萨特也就放弃了再骂,又开了一两公里,减速进了路边的商场。
魏央悄悄松了口气。
之后货车一路开,在城区兜圈子兜了一个多小时,也再没有发现疑似跟踪的痕迹,顺顺利利开进了宋城山庄。
“下次见面记得敬容昭一杯。”魏央拍拍陆哲的肩膀,眼中含了三分笑意。
陆哲重重垂下脑袋:“对不起魏总,是我多心了。”
几分钟前。
“有问题,二号车别跟了。”阮长风霍然转身:“这是他们设的套,宋城山庄的布控也全部撤掉。”
安辛一愣:“小容冒这么大风险传出来的消息,怎么就成陷阱了?”
阮长风急得跺脚:“他们已经有点起疑了,你动作快点,不然来不及了小容会很危险。”
安辛拿起对讲机,取消了沿路的跟踪和布控。
“可惜了一网打尽的好机会……”他遗憾地摇摇头:“自在天一两年才开一次,下次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城山庄是个设好的局,”阮长风说:“拍卖会地址绝对不在那里。”
安辛垂头丧气地蹲下来:“没想到魏央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小容……还要这样费心思试探。”
“也不单单是为了测试小容的忠诚度,也是为了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阮长风低头刷新了一下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新版的电子请帖:“趁着我们追车的时候,拍卖会已经提前开始了。”
“你是怎么发现问题的?”安辛有点好奇。
阮长风向他展示了一张订货单的复印件,不太清晰,因为是碎纸机里面的纸条拼出来的。
“娑婆界的保密工作不太行啊,我雇了十六个大妈拼了两个通宵,总算还是拼出来一点有用的东西的。”
“巨型玻璃花瓶五十四个?”安辛问:“魏央买这么多花瓶干嘛?”
“为了装人。”阮长风指着请帖上的四个国风毛笔字:“看到没,这次拍卖会的主题是瓶中美人啊。”
“所以……他是要把这些人装在花瓶里卖?脑袋从瓶口伸出来,身子挤在瓶子里?”安辛脸色苍白:“真是变态。”
“我倒是觉得还挺雅致。”阮长风笑笑:“趁着在路上饿瘦了,洗刷干净塞进瓶子里,再喂胖一点,到时候拽都拽不出来,当然也不用担心人会跑掉,打扮的时候头上插点花,拍卖会上再安排买家当场敲碎瓶子验货……交互体验一流啊。”
安辛脸上显现出难以忍受的表情:“吃喝拉撒都在瓶子里,多脏啊。”
阮长风给他看了另外一份医用营养液的订单:“玻璃瓶子上留了开口可以通风插尿管,然后每天给喝营养液,时间也没几天,在手脚都不能自由活动的情况下,想弄脏自己还挺难的。”
“行了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安辛嫌恶地说:“你直接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问题的。”
“车里装着这么多金贵的花瓶,你敢这样拐弯?”阮长风回放了一下刚才的录像:“踩刹车也是,随便磕碎一个,把司机卖了都赔不起啊。”
安辛心有余悸:“一看就知道平时开车横冲直撞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过来,所以露了马脚。”
这时候阮长风又看了下手机,眉毛舒展开来:“小容说她没事,刚才有人已经到门口了,结果没进来。”
“可惜还是不知道自在天的地址……”安辛遗憾地说:“又放过他们一次。”
阮长风又把手头复原的三百多张单据看了一遍,抬头问安辛:“你说,一家主要承包基建工程的公司,为什么要采购目前全球最尖端的录像设备?”
“你是说……”
阮长风又接通耳麦:“小赵,帮我查一下最近两个月娑婆界新入职的员工,有没有值得留意的。”
赵原很快翻出来一份简历发给他:“这个汪刚,以前在电视台当二十多年编导,因为吃回扣被炒了,也就娑婆界高薪要他。”
“那么多达官贵人聚到现场,风险未免太大了。”阮长风摸摸下巴:“把拍卖会改成线上直播,只要随便一间小房子就行了,是一步好棋啊。”
“呵,看不出来,魏央还紧跟时代潮流呢。”安辛冷笑。
“其实对于内行人来说,线上直播并没有更安全。”赵原叼着烟头噼里啪啦地敲键盘,在浩如烟海的信息网络中搜寻:“尤其是……他们愿意高薪请个编导,还升级了光纤,却不愿意花钱找个贵一点的信息安全工程师。”
“不能指望那群高中没毕业的家伙有这种觉悟啊。”
“直播间直播间……瓶中美人……”赵原按下回车键:“进去了!”
他把直播画面投到阮长风面前的电脑上。
画面上,主持人很搞怪地戴着个v字仇杀队的面具,身后整整齐齐陈列着一排巨型玻璃花瓶,玲珑美丽的躯体在玻璃的折射下微微变形,居然真的被阮长风说中了,美人的头上插满各色鲜花。
安辛别过脸去。
“ip地址……嗯,还算有点防范意识,用了国外的肉鸡代理……”赵原点点头:“但还是太弱了。”
他看着双手离开键盘,满意地看着屏幕上的地址越来越小:“中国,宁州市……西城区,丛德路……老板,拍卖会地点就在魏央的温泉山庄。”
安辛脸色微微一变:“小小还在那里!”
“快去吧,魏央应该也在现场。”阮长风推了他一把:“如果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收网了。”
安辛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