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莫野闻言,立刻打开手电筒,然后一头撞进手术室里。
最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无影灯还亮着,光线还算充足,安知还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手上握着血迹斑斑手术刀,几乎是骂了出来:“你干什么?快点把门关上退出去!”
徐莫野几乎是连滚带爬鞠躬着退了回去,出来的时候还撞翻了墙角的一盆发财树,与此同时,走廊上的灯也亮了起来。
“没事。”徐莫野摇摇头:“可能是电路故障吧。”
苏绫满脸都是惊惶的眼泪,看上去情绪彻底崩溃了:“真的很像啊,一样一样的,你们相信我。”
宁州市二院虽然也建成好多年了,但孟珂和徐莫野确实一次都没来过,也不能排除院长念旧,导致新医院就是和旧的门诊部大楼一模一样的可能性,可苏绫就像是触动了心里的死结,完全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大哭大闹:“不能再丢了,我真的不能再把孩子弄丢了!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怪我啊……”
孟珂怕影响手术,斟酌着问:“阿野……要不先送我妈回去?”
“好。”徐莫野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吩咐司机先把苏绫送回家去。
司机小心翼翼托着苏绫往外走,她几乎站不稳了,孟珂不放心地问:“景盛这个人能信任吧?”
“景盛是我们家用了二十几年的司机了,不会有问题。”
“我们家用了十年的司机也背叛了爸爸。”孟珂脱力地坐回椅子上。
“如果抱着所有人都可能背叛的想法,就真的没办法生活了。”
“我妈又让你看笑话了。”
“没事,”徐莫野拍拍他的肩膀:“阿姨有心结。”
“十年前安知被绑架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在呢?”孟珂苦恼地说:“我完全想不起来当时在干嘛了。”
“你那时候刚从泰国做完手术回来,”徐莫野的声音低了低:“精神状态很不稳定,都瘦成一把骨头了……你当时还跑到我家的晚宴上质问是不是我绑架了安知。”
“好奇怪啊,我那一两年的记忆全都消失掉了。”孟珂喃喃道:“我就记得我躺在产床上,护士把夜来抱过来给我看,我一看,哇塞是个好瘦好小的男孩子……太好了小鸡|鸡长得很正常啊。”
徐莫野被他逗得有点好笑,然后差点哭出来了。
“所以你的记忆从来没有中断过是吗?”孟珂问徐莫野:“等我再有记忆的时候,夜来都会满地跑了。”
“可能是手术过程太痛苦了,所以触发了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吧。”徐莫野想去抱抱孟珂,可身上的防护服却发出滑稽的摩擦声音:“忘了也挺好的。”
“我那段时间不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算真的错过了什么,我也会帮你记着。”
防护服又发出了滑稽的摩擦声,是孟珂主动靠到他的肩膀上,疲倦地闭上眼睛:“我记得以前看电视剧,因为不能直接拍手术室里面的画面,所以只能一个劲地拍等待的家属……他们是不是这样的?”
“是啊,孩子在里面做手术,孩子爸爸坐在外面安慰妈妈,说一切都会没事的。”徐莫野轻拍孟珂瘦削的肩膀。
“孩子不是你的喔。”
“没关系啊,”徐莫野释然地笑道:“是你的就够了。”
“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你真的该去找那个叫花皎的女演员。”
“你怎么又来了……”徐莫野满心绝望:“我现在把这张嘴撕下来证明忠心行不行。”
“别说得那么恐怖,”孟珂幽幽地望着他:“我是刚才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那么多记者围着,真的好般配啊,天生一对似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更希望你是。”孟珂轻轻笑了一下:“你徐莫野是什么人物啊,这辈子合该当个你爹那样的花花公子,睡最漂亮的女人,喝最烈的酒,肆意潇洒地活一场——或者找一个真正的女人结婚,温温柔柔娇娇弱弱林妹妹那种类型的,总是不管怎么样,最后在我这个怪胎身上吊了小半辈子,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徐莫野听得气血翻涌:“所以你不准备让我参与你们之后的生活了?”
“现在夜来还小,等他再长大一点,会怎么看我们之间的关系?”孟珂问:“他妈妈是谁?”
“呃……季唯?”
“错了,是我,那他爸爸是谁?”
徐莫野斟酌道:“可以……是我。”
“又错了,”孟珂抬起眼睛笑笑:“也是我。”
他这辈子没处理过这么复杂的伦理学问题,大脑几乎宕机:“小珂你不能这么算啊。”
“所以在我们的生活里面,实在没有你的位置了。”
逻辑完美到无懈可击,徐莫野视线空洞地望向墙角那棵刚才被他撞翻的发财树,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位置错了。”他喃喃道。
“是,你的位置……”
“关于我的位置以后再讨论,”徐莫野站起身,走到那盆发财树旁边:“树的位置错了。”
“哪里错了?”孟珂也紧张起来,迅速调整了心情。
“三年前,宁州中医院花了一百二十万,从南方采购了一批树王级别的发财树,事情被人发到网上,医院领导被网民骂得狗血淋头……医院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医院要是发财,就轮到病人受苦了。”徐莫野一步一步走进那颗歪倒的盆栽:“因为舆情很激烈,所以那件事之后,全宁州的医院就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绝对不能种发财树。”
“所以?”孟珂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但苏绫是对的。”徐莫野咬牙切齿地走向手术室:“我们现在,压根不在二院!”
“还能在哪里?”
“摄影棚,”徐莫野一脚踹开了手术室的门,因为太用力了,居然把整面墙都一并踢倒,轻薄的活动板材的活动板材在他面前轰然倒下,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想:“这是他临时搭出来的摄影棚,外面那个剧组,拍得是我们这场戏!”
孟珂和手术室里的医生们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主刀大夫气急败坏地骂出了声:“徐先生,这个手术我是真的没法做了!”
“哼,”徐莫野走到手术室与观察室相对的那一面镜子墙前,他之前检查的时候还以为那是单面镜:“弄这么大一副显示屏给我们看录像是吧?”
“请你立刻出去!”
徐莫野一把掀开手术室台上女孩脸上罩着的布,松了口气。
“还好反应及时,”他回头对孟珂说:“没事,他还没来及把人带走。”
“可是说到底这里就一个门,他能怎么把人带走?”
“既然是临时搭出来的摄影棚,当然是一整面墙都可以拆下来的。”徐莫野皱眉:“刚才光顾着检查门窗了。”
“是,我也忘记了,”孟珂也是一阵阵后怕:“我们从中心医院出发的时候,你说从外地找的医生飞机刚落地——他们怎么会不受交通管制的影响?”
“我也是太大意了,”徐莫野懊悔地说:“光想着要找名医,却没在现实中见过真人!”
医生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撞到托盘上,试图做最后的坚持:“我们来的时候,还没开始封路……”
“行啊,切吧,”徐莫野指着安知依旧完好无损的肚皮说:“来,往姑娘身上划一刀,我就相信你是真正的大夫。”
主刀医生拿起手术刀,笔直地悬在女孩的肚皮上方,然后毫不迟疑地落下。
徐莫野和孟珂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医生突然把刀往旁边的地上一丢,抱着头大吼道:“行了行了我做不到,我只是个演员我不会做手术!”
徐莫野从他耳朵里扯出来一个微型耳麦,戴在自己耳朵里,只听到一阵电流的沙沙声。
“阮长风,说话。”他的情绪激动到顶点,以至于眼睛通红:“阮长风,我就知道是你他妈的在搞事情!”
“阮长风你给我听好了,”徐莫野的手把按在女孩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小腹上:“我再重复一遍,今天就算天塌了地裂了,我也要把手术做下去!”
耳麦那一头,只有长久的沉默。
徐莫野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发现无数短信和未接电话潮水般向他涌来。
“他把信号给我们恢复了?”
“之前怕真的二院那边联系我们导致穿帮,当然要切断手机信号。”徐莫野摇摇头:“现在既然拆穿了,信号屏蔽也就没意义了……也不知道是雪鱼还是赵原做的。”
“真是周密啊,”孟珂感叹道:“滴水不漏的计划,毁在一盆发财树上。”
徐莫野不说话,沉着脸低头看手机,视线飞速掠过亲信连续三遍“速来公司”的消息和真二院那边医生的疑问,停留在最后一个电话号码上。
“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徐莫野环视着眼前逼真至极的布景:“让我看看,你在宁州经营十年,都攒下了多少资源和手腕——”
话音未落,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向这边走来。
徐莫野看出来者不善,把孟珂往身后护了护:“什么人?”
“我叫易老虎,以前是个□□拳的。”山一样高大的男人自报家门,向徐莫野抱了抱拳:“无名小卒,来跟徐先生抢个人。”
在凌厉刚猛的拳风向面门袭来的时候,徐莫野在心中疯狂吐槽,这货居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说好的智斗呢?怎么还带明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