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颗石子被扔在浑浊的水里,荡起一圈涟漪,很快地就沉底了。而水面上轻飘而过的一艘小船,将这荡起的涟漪给打散,破开了水路,往前直行。八壹中文網
葫芦几个人被玄机留在泗水渠那边,配合兴家父子调查地下城。此刻乘船随水流去的,只有玄机和霍青鱼二人。
而在第一颗石子落水之后,又一颗石子,则不偏不倚地打在霍青鱼的后脑勺上。
“疼!”霍青鱼撑篙入水,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到的后脑,“大当家准头不行啊!”
“打的就是你。”玄机一股脑又将手里剩下的石子全砸了过去,“你脑子程序设置傻了?跟兴老爹说你是李卿虞,你是吗,你是吗?”
即便知道霍青鱼和李瑶之之间的关系,但玄机就是打从心底不想将霍青鱼和李瑶之混为一谈。不荒山走出来的少年,宛如那片天空里摧残的一颗星,不像上阳京畿那样,污浊不堪。
他不该和李瑶之是同一种人。
“我是霍青鱼!”霍青鱼郑重地对玄机说。
霍青鱼的目光带着无比的坚定,这是一种不曾动摇过的自我认知,也是霍青鱼想要彻底消除玄机担忧的态度。
玄机看着他,一时竟有些呆住了。但霍青鱼这般郑重,还是让玄机放心不少的,最起码,是自己多疑了。
玄机干脆朝着船身里面躺下去,将自己的上半身笼罩在船内的阴影中,她双手枕在脑后,目光也稍带了几分地沉。
外面船头,霍青鱼扔在撑着篙,推着小船在水上前行,不疾不徐。
许久之后,躺着的玄机传来了一句话,“我不是宣姬,更不希望你成为李瑶之。”她这是在担忧。
一路走来,宣姬和李瑶之之间,和她与霍青鱼之间,命运逐渐的纠葛,有尽相同之处,也有不尽相同之处。
两人都是替身或傀儡,两人都在那片被遗弃诅咒的地方唤醒了对方,一路勉励扶持着走出来,至今!
这和当初的宣姬李瑶之,何等的相似啊!
但玄机更怕的是,结局也相似。所以,她才会在听到霍青鱼用“李卿虞”这个名字威胁兴老爹的时候,出现这么大的纠结和反应。
外面撑船的霍青鱼也听到了玄机这句话,也陷入了沉默当中。
在小船随着这蜿蜒水道曲折流淌的时候,随着又一次竹篙插进水里,霍青鱼的话语也随之沉沉地飘来。
“李瑶之找过我,”霍青鱼顿了一下,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又解释了一句,“从地下城出来之后。”
玄机将头一抬,本想说什么。又正好窥见了霍青鱼撑篙的背影,却不知怎么的她紧蹙的眉心又松了下来,遂又把头继续放下枕着双手,佯装作不在意地问。
“他找你做什么?”
听到玄机这克制的声音,霍青鱼不禁莞尔,“找宣姬。”
找宣姬!
听到这话的时候,玄机似有所动,“看样子,上阳京畿的情况确实让李瑶之很棘手啊!”上次李瑶之也找过自己,玄机当时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无论她答不答应,李瑶之总归是会帮忙复活霍青鱼的。
但现在看来……
“我只想带着你们,安然回不荒山。”这是霍青鱼的心里话。“其他的事情,不是我们能插手得了的。”
事关皇城,事关天下,朝堂与皇室……霍青鱼这辈子,想都没想过。
玄机坐了起来,看向前面的一道高桥,他们的船即将从那高桥上流过。看着上面熙熙攘攘的人走过,欢声笑语,玄机却更加沉寂了下去。
“上阳京畿,未必就像表面这么平静。”玄机感慨了一句,但底下到底翻滚着什么浪,玄机又何从知晓?
小船行到此处,正好进了前面大桥桥底。与此同时,桥面阴影笼罩过船身的时候,桥的上方正好一支诛邪师的队伍风风风火火地跑过。
雷霆之势,堪比这巡城的军甲,从桥上震震而过。
道旁的百姓似乎对上阳京畿里市场有诛邪师出没,早见怪不怪,纷纷避让。只是今日奇怪的是,这些诛邪师一拨接着一拨来。
那艘经过桥底下的小船,按照时间算,本应该从另一边桥洞出来了。可现在四周静悄悄的,就连水面都平整无波,更没有什么小船经过。
偌大的桥底下,霍青鱼撑着的那艘小船强行贴着桥墩而靠,而船里面的两个人,此刻霍青鱼紧张地捂着玄机的嘴,将她说到一半的话强行按下去。
两人都饶有默契地不开口,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桥上面诛邪师跑过的动静。
那黑红相间,云纹为饰的装扮,他们两人是再熟悉不过了,从不荒山一路诛邪,打过多少次交道,连玄机都数不清了。
她微微伸出手,按了按自己贴身而藏的那块不荒山红石雕刻成的小红鱼,幸好他们离开的时候,每人的身上都带上,以此干扰诛邪司的飞舆。
直到桥上又恢复了平静,目光从桥洞方向看去,还依稀能见到那些诛邪师的身影,齐整跑去。
玄机仍旧保持全身紧绷,等待他们远去,回过神来却看到霍青鱼一张过分放大了的脸在跟前,他似乎并没有去在意诛邪司那边的动静,反倒是嘴边噙着一抹笑看着她。
“笑什么?”
这人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你在害怕?!”霍青鱼捕捉到这一点,却没想到这个平时英姿飒爽的女子,一人一马都敢独闯山寨窝,现在却会害怕。
“废话。”玄机白了他一眼。
曾经亲眼见到满山的兄弟都死在诛邪司手里,玄机至今回想起来都心有馀悸,不谨慎对待才怪。
霍青鱼抿着唇,顺势将她一揽,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对她说道:“不怕,有我!”以前撕心裂肺过的事,他绝不会再让其发生一次。
玄机呆了一下,任凭他揽在怀中,这种有人可倚靠,不需要自己顶着风日去面对的感觉也……还挺好的。
真好呢!
玄机干脆将双手环在他腰间,也轻然一笑。他回来了,真好!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两人就这么躺在随着流水去的小船上,任凭往下流。
静谧中,玄机始终带着一抹担心,“地下城势必得再进一趟的!”
霍翎娘也好,小小和曹猛也好……不找到难以安心。
……
地下城,终日保持着死一般的静,从斗场被大闹之后,地下城便暂时关闭,所有出入口全部禁止出入。
小小和曹猛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们的机姐还在外头想着法子地想进来找他们,他俩还一直潜藏至今。
随着他们进入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大门之后,两人就一路走到底。
前面有溪流的声音淙淙传来,曹猛心觉奇怪,“这里都是地下了,还有水?”
“少见多怪,以前红崖也有。”
随着小小的声音落下,从桥的这边往那边看去,前面忽然林立着无数的人影,多到让人头皮发麻,就像从一开始就怵在那里的怨鬼似的,朦朦胧胧,只看得清楚那些赤条条的身体站在那里,过分的安静和诡异。
一下子把曹猛吓得不浅,“鬼啊啊!”差点没能站稳。
小小一把将他胳膊带起,放眼看去,难免“啧”了一声出来,“都是死的,看你这样,真不知道不荒山第二把交椅你是怎么坐上的。这东西,以前在红崖看多了。”
小小狠狠地鄙视了他一把。
“老子以前又没看过那么多。”曹猛为了扳回面子,特地抬头挺胸走在前头。
但在穿过前面站立得如密林一样的械人群的时候,曹猛还是难免心里发毛。“你看看你看看,这些玩意一个个的,都盯着我看呢!”
贼可怕!
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像人的东西了。任何物种越类人,你看着它的时候,或者它看着你的时候,尤其的恐怖。
而眼前站立着的这些没有生命意识的械人,就给曹猛这种感觉,以至于他吓得紧扣着自己的刀,都扣出声音来了。
“你看看你这样子,出息!你自己也是械人,跟它们没有区别。”小小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怎么遇事怕成这样。
“我才当械人不久啊!”
“哦嗬嗬嗬嗬……”
“啊!”
在两人拌嘴的时候,忽然从里面飘来了一阵阵扭曲的笑声和人的嘶喊声。那声音听着,就像是临断气前遭受了这世上最可怕的事一样,听着阴森恐怖。
紧接着,“哦嗬嗬嗬嗬”的笑声就像地底幽灵传来的声音一样,吓得曹猛“啊”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我就说有鬼吧!”
“别拽我头发。”
小小实在是没辙,拖着曹猛往前看去,这一看!
好家伙!
前面是从左到右,相互连通着的一道熔渠,蜿蜒绵长,流向不知何处去。而在这溶渠相交的最上头,一口硕大的熔炉为起始点。
其大,不知是红崖以前的那口多少倍!
如此浩瀚在跟前,饶是小小见怪不怪,也难免惊愕得难以动弹,连嘴巴微微张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去,好大的家伙!”小小忍不住走上前去。
而近了跟前,这里的一切就都看得更清楚了,“哦嗬嗬嗬”的笑声,就是从这熔炉旁边的一架械人发出来的。
那是一架浑身上下挂满了人类头骨的械人,只有骨架没有皮囊的械人。
而此刻,那架械人的手上正血淋淋地拎着一条刚剥下的人皮,见到有人来的时候,那阴森的笑容再加上眼前的场景,简直不能再诡异了。
“哦嗬嗬嗬!”
“你们的皮不好,要不要我帮你们换一副啊?”说罢,那架械人伸出另一只血淋淋的手过来。
小小看得清楚,那只手上大的骨缝间都藏着特制的刀锋,这是专门用来扒卸人皮用的。
饶是在不荒山上落草,曹猛到底也不是多么大奸大恶的家伙,现在亲眼见到这扒皮的勾当,当即都炸了,直接脚一软瘫在小小的脚边。
“进到地下熔炉,你们就别想逃了!”扒皮械人说话的同时,外面的石门豁然重重地落地。
“这里的皮囊,货真价实,堪称完美!”扒皮械人扭曲的声音传来的同时,那只特制骨刀的手忽然速度一快,如同闪电一般地光从小小的头顶划来。
伴随着它阴森可怖的声音,“卸皮囊,要在头顶剌开一条缝,然后整个抽出来,才叫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