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灵蕴忽的松开萧暮秋,兀自咬住下唇,眼眸半垂不垂,似乎是有心事。
萧暮秋纳闷了。
公主殿下一会儿逗她,一会儿抱她,一会又安安静静的。
这情绪转化,可谓变化莫测。
萧暮秋只当公主殿下太孝顺,忧心陛下,是以脾气阴晴不定。
她细心的卷起窗帘。
傍晚的风灌进来。
温温柔柔地吹拂着她们的面庞。
风着还夹带有暮鼓的声音,一声接一声,铿锵有力,连续不断,似那阵阵浪花。
萧暮秋还听出了别的声音。
她后背贴着车壁,竖起耳朵仔细听。
她问温灵蕴:“公主,你有听到什么吗?”
温灵蕴抽回神思,摇了摇头,
萧暮秋只好探出头去,问随在车边的夏叶。
“好像是呼喊声。”夏叶答。
她踮起脚尖张望,像一只即将进入战斗的公鸡:“奴婢看到前头有好多好多人?许是有热闹看吧。”
萧暮秋好奇这热闹是什么,顺着夏叶手指的方向,遥望前头的十字路口。
那处,站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
此等热闹,只有每年陛下离宫,去皇山祭祖时才会有。
真应了那句“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大家像是在迎接什么人?”夏叶兴奋道。
萧暮秋福至心灵,嘟囔道:“……还能接谁。”
她退回去坐好,一脸的吃到死苍蝇的表情。
又觉得这表情与她云淡风轻的人设不符,连忙收敛住,好在表情很微妙,温灵蕴应该没有看到。
然而她低估了温灵蕴的眼力。
“驸马?”
萧暮秋尽量舒展眉眼:“微臣无事。”
“外面有什么热闹?”
萧暮秋力求语调平静无波:“一帮跑江湖的在表演耍猴。”
“区区耍猴,百姓能有这么大阵仗?”
“耍的是大马猴,少见!”
夏叶高声道:“公主,您别听驸马胡说,是桑谨大人回京了!他骑着好大一匹马,好威风啊。您快看呀!”
温灵蕴心血来潮的试探道:“驸马,本宫看还是不看?”
萧暮秋讲着反话:“桑大人是大昱的功臣,受万民爱戴,他幼年又是太子伴读,常在宫中行走,和公主是熟识,您不妨请他进马车来寒暄一二。”
温灵蕴调侃道:“驸马的提议甚好。”
“公主谬赞。”
温灵蕴:“夏叶,就照驸马的意思办吧。”
“是!”
夏叶可崇拜桑谨了,开心的不得了,拔腿就要去,忽听马车内传来一声——
“温灵蕴!”
夏叶惊得张大嘴巴。
她的亲娘啊!
是谁敢不知死活的呼喊公主殿下的闺名,还是用如此大不敬的语气!
是驸马吗?
真是不要命了!
她双手合十,替萧暮秋念诵往生咒,愿萧暮秋来生投个好人家。
温灵蕴却憋不住笑,用帕子捂住嘴。
“驸马何故动气?”
萧暮秋忍住嘴角的抽搐,挤出一抹笑:“公主您眼花了,微臣好的很。
温灵蕴喜欢她犯倔。
更喜欢她小女儿家一般的口是心非。
笃定她在吃醋。
于是喜欢又添喜欢。
温灵蕴了解萧暮秋,心思特别多,真要惹急了,能彻底翻脸不认人。
她若如果真请桑谨过来,萧暮秋的确是多吃了两口飞醋,但她付出的代价也大。
不划算。
来日方长,她可以和萧暮秋慢慢磨。
轻飘飘的一甩帕子,告知夏叶莫要去请人,又吩咐赶车的太监加快速度。
马鞭应声落下,车轱辘嘎吱嘎吱转动。
前方的百姓热情高涨,堵住了路口
夏叶拿出泼辣的本事,招呼众人都让一让。
马车艰难的穿过十字路口时,桑谨正骑着高头大马自侧方而来。
他的目光跃进车窗,看清了坐在里面的人儿。
那人儿面若桃李,嘴角含笑,牢牢盯着另一人,眼中有毫不掩饰的痴情与满足。
“灵蕴。”
他轻唤了一声,握紧了缰绳,迫使马儿停在原地,期盼着温灵蕴能侧一侧眸子。
可是温灵蕴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回应。
马车在路口穿行而去,渐渐走远。
桑谨的心一落千丈。
百姓们依然在欢呼,层层叠叠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竟然变得模糊。
.
车轮一顿。
马车停在了御平公主府前。
温灵蕴在宫中小住两日,府内的丫鬟婆子都挺挂念,纷纷赶来门口等候。
其中元宵最殷勤。
他和丫鬟婆子一起,簇拥着她们到了正殿,领着大家向她们请安。
温灵蕴言语几句,大家便散了。
唯独元宵没走,禀告说萧家来人了。
萧暮秋深感意外。
她大哥哥离世以后,她便是萧家唯一的指望,父亲乃至所有族老都对她寄予厚望。
她天生反骨,不愿受他们的桎梏,不顾萧家的反对,跪在金銮殿外两天三夜求尚公主,断掉仕途做了驸马。
整个萧家寒了心,虽然没和她断绝来往,但是关系冷淡了许多。
萧暮秋问:“你讲清楚,是本家来人了,还是我在盛京的宅子来人了?”
她做驸马之前,有自己的宅子,也能算做“萧家”。
“是本家。”元宵跟着她们进了前殿,捧来热茶奉给她。
萧暮秋吹吹杯沿的茶沫,抿了一口。
这本家在洛河,若是有事找她,传信即刻,何故非要千里迢迢的派个人来。
元宵回话:“那人昨天一早就来了,奴才看他的样子还挺着急,就擅自做主,安排他去驸马府暂住。”
萧暮秋冷冷道:“他有说是何事吗?
“您母亲生病,想请您回一趟洛河。”
她的母亲?
萧暮秋反应一晌。
哦,对。
萧家的主母,苏酥。
“需要奴才去宣他来见吗?”
温灵蕴沉下音调:“不见!你去传话,就说驸马与本宫要去别院暂住,没空理会他。”
萧家的事,温灵蕴很少听萧暮秋提起,全是成亲当日,萧家来了不少姑姑嫂嫂,她花了些银子,跟她们打听出来的。
这萧家的主母,名叫苏酥。
乃是上一任洛河知府的正房嫡女,生的貌美,知书达礼,在扬州是出了名的美人。
苏家和萧家是世交。
苏酥尚在娘胎中,就和洛河萧家的长子萧归订了娃娃亲。
长大后,两人互有情意。
成亲三月,苏酥就怀孕了,很快生下一个儿子。
从那以后就再无所出。
萧归便听从家里的安排纳妾,纳的是苏州一位商户之女。
此女就是萧暮秋的娘亲。
萧家是百年大家,又是大昱的四大家族之首。
萧归嫌弃商户的铜臭气太重,纵然妾室饱读诗书,也不肯投去半个青眼。
在妾室生下萧暮秋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她的院里。
为了得到夫君的爱,妾室猪油蒙了心,把萧暮秋扮作男孩。
萧归这就有了两个儿子,族人便不再催着他开枝散叶。
他也得了清静,日日和苏酥蜜里调油。
他的冷漠,致使萧暮秋的娘亲抑郁难耐,钻进死胡同出不来,用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
彼时的萧暮秋,不过六岁。
主母苏酥心狠,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不肯给这个妾室,一卷草席就打发了。
不多久,老天爷降下天罚,收走了她儿子的命。
苏酥从此一蹶不振,缠绵病榻。
说来也巧。
一个没了亲娘,一个没了亲儿,正好凑到一起。
萧归这就把萧暮秋带去了苏酥跟前。
苏酥丧子之痛犹在,性情大变。
对待萧暮秋,她是恨大于爱。
她总是咒骂萧暮秋。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萧归深爱沈酥,若不是闹得太过分,他一概视而不见。
是以萧暮秋出身于大富之家,过得却并不好。
萧家,是萧暮秋心底的一根刺。
温灵蕴帮萧暮秋恨着萧家:“元宵,你速速去办吧。”
“是。”
元宵憨直,不懂萧家的家事,也不懂里头有多少弯弯绕绕,离去的脚步有些踌躇。
斗胆道:“公主,萧家是您的娘家,萧家的主母是您的婆母。”
公主本该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
此事要是传出去,定会有人指责公主殿下对待长辈不敬不孝,不是个贤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