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暮秋清清嗓子,提醒温灵蕴回神后又道:“父皇喜欢就好,听王公公讲您今日格外困乏,可是龙体有何不适?”
刘翠花的瞳仁神采全无,懒懒道:“睡一觉就好了,你们下去吧。”
“是。”
温灵蕴扯回飞入九霄云外的思绪,起身同萧暮秋退出了重重帷幔。
王泼依然和她们一起,像是跟屁虫似的。
他转身之际,不知在想些什么,不小心撞到了萧暮秋,碗里的药渣全洒了出来,弄脏了萧暮秋的衣裳。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温灵蕴转过萧暮秋的身子,用自个儿的丝帕将脏污的地方擦了擦,问她可有事。
萧暮秋大大方方道:“当然没事啦。”
然后转过头:“王公公不用挂在心上,一件衣裳罢了,公主让绣坊为我做了好几件新衣呢。”
王泼羞愧的哈哈腰,汗珠顺着花白且稀疏的眉毛往下淌。
萧暮秋顿下身子,欲要捡起摔成几瓣的药碗。
“二驸马小心割伤手,奴才来做就好。”王泼抢在她前头,跪到地上收拾起来。
萧暮秋静静的看着。
一下福至心灵。
过往种种被她忽略的一幕幕,一股脑的冲出来。
“王公公我来瞧瞧父皇……你这端的是……”
“回二驸马的话,这是陛下的药。陛下久不见好,御药房重新换了药方,御医亲自熬的,奴才刚去御药房取回来。”
“陛下呀,您刚醒来就不吃不喝,龙体哪能吃得消呀?多少把这碗药喝了?提提神吧。”
“二驸马,您可来了,赶紧帮着奴才劝陛下喝药吧!”
“二驸马,陛下被大臣们吵闹了一天,乏力得很,才喝完药歇下了……”
药……
药!
在印象中,王泼好像总是把药挂在嘴边。
他好像在乎过了头吧!
萧暮秋的眸心一动,却在眨眼间掩去了种种。
又跟王泼讲了几句宽慰的话,便带着温灵蕴离开了。
一踏上宫道长街,她就褪去了伪装,黑沉着脸道:“王泼有问题。”
惊讶接二连三。
温灵蕴险些崴了脚,稳了稳身子后道:“你是看出什么了?”
“我怀疑父皇所喝的药不对劲儿。”
温灵蕴一根手指点住她的唇,余光左右瞄了瞄,道:“……会不会是皇叔命王泼干的?王泼是皇叔的人吗?皇叔他是父皇的亲弟弟啊,这中间会不会有何误会……”
“公主,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不可妇人之仁啊。”
“……好,若真如你所言,皇叔是幕后主使,宫内就定然有不少他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有什么话我们去母妃那说。母妃是个有主意的人,她总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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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暮秋当然也对自家丈母娘心有敬佩。
试问一介女子在后宫中步步为营,没有过人的心性和本事绝无可能。
她以往活得洒脱,六岁起就来了盛京城,没有机会体验世家大宅中的勾心斗角。
头回遇上“兄弟相残”“谋朝篡位”的大事难免不适应,就怕一招不慎,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由此,她坚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策略。
充分听取丈母娘的建议。
这夜,她和温灵蕴在玉凛殿陪丈母娘用晚膳,席间召教坊舞伎助兴。
一派其乐融融。
丈母娘不胜酒力,由她和温灵蕴扶着回了寝殿,因有体己话要与她们讲,就并未让奴婢随侍。
半柱香后,她们方从寝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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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收到飞鸽传书时,信笺上只寥寥几语,写明二驸马与二公主傍晚时分入宫,向陛下呈画,又陪皇贵妃晚膳饮酒。
信笺上的字迹瑞王认识。
来自王泼。
夜色幽幽。
他无心睡眠,就立在翘脚屋檐之下,风铃在头顶叮啷作响,仿若一首挽歌。
他目视东方,思念着已逝的故人,发出一身怅惘的叹息。
翌日。
天落小雨。
本就半明半暗的天色平添阴沉。
瑞王简单用过早膳,穿上亲王冕服,乘轿入了宫城,抵达武英殿。
如今陛下虽已苏醒,但龙体不似以往康健,多数的政务仍旧需要他的过目。
文武百官中的阿谀谄媚者,无不在私下称呼他一声摄政王。
自古以来皆是幼主力弱,而立摄政王,当下君王正值壮年,就有人蔑视皇权,对他极尽讨好之力,朝堂起了动荡,不少元老力求陛下早立储君。
瑞王端坐于宝座中,提笔批红,眉间阴云密布。
他隐忍许年,就为了完成大业那一天,暗骂那帮老东西不识抬举。
更可恶的是风清清没杀成,且人还搬进了驸马府,府兵众多,这就难以再次下手了。
还有萧暮秋和温灵蕴……
这两人本事不小,像是有所察觉……
只要他稍有疏忽,她们就能寻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
他甚至怀疑她们已经查到了他……
若不是借指魂罗盘发现风清清藏在萧暮秋的私宅,他还会一直听信京中的传言,以为萧暮秋风流的老毛病犯了,才整日往青楼跑。
看来她是早就晓得风清清就是陛下。
呵。
真人不露相啊。
萧暮秋原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
忽然,武英殿外有吵闹的声响,动静还不小。
瑞王从奏章中抬眸,唤入殿外的小太监,问:“出了何事?”
小太监道:“回王爷的话,是二公主在教训二驸马。”
瑞王皱眉。
心道她们每回进宫都歇在玉漱殿,离这武英殿颇远。
就算是夫妻间动手,也打不来这地方吧。
瑞王冷哼一声,搁下狼毫笔:“走,本王去看看她们。”
他绕出书案往外去,站在石阶高处,遥望着温灵蕴和萧暮秋跑远的身影,遂拔腿去追。
他是有年纪的人,追不过腿脚利索的年轻人,费了好大劲才追上。
前后一打眼,才发现追到了十八棵槐。
此处因种了十八棵大槐树而得名,是个幽静凉爽的好地方。
萧暮秋躲在某棵大槐树后,左躲右闪:“好公主,你就别打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温灵蕴高举着戒尺,啪啪抽打她:“你还狡辩!还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