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戚闻溪愣愣地盯着鲸潋这白颤颤的脚踝。
这现在是什么情况啊这是……
她的手被迫按在了鲸潋的脚踝处,对，是鲸潋强、行把她手放上去的。
非常突然，让她毫无准备。
你,随便,摸。
这四个字是从眼前这个又开始发小神经病家伙口里吐露出来的。
摸什么？摸她脚踝？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戚闻溪难以言喻地看向一脸赴死面容的鲸潋,缓缓开口：“鲸潋，你这要求有点”
“我，一点都,不怕,懂吗？”鲸潋瞪大了金色逞强的眼珠子盯着戚闻溪，她的语调假装很硬气却又带着丝丝颤音。
戚闻溪只听她说这么一句,就以为猜出了八成。
这个家伙以为她在嘲笑对方不会系鞋带的同时,脚踝也有问题？
“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戚闻溪轻声解释着，顺道瞅了瞅鲸潋的脚踝，感觉也挺正常的啊，没毛病。
“不,行，你摸一下。”鲸潋不想戚闻溪只是表面敷衍她，她希望这个人类女人要从内心尊崇她。
戚闻溪不语,最终拗不过对方的执意，只能象征性地摸了一下。
“…嗷……”
瞬间,一道奇怪的小嗓音从某位挖坑给自己跳的老祖宗的口中传了出来。
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嘤啼,更像是……
戚闻溪都有点惊讶于鲸潋居然会这样突然叫出来,立马松开手,尴尬地转过头去。
这声音真的有点不太好。
鲸潋本以为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结果被两脚兽这么一碰,全身战，栗，她知道了，这里绝对绝对不能再被碰一触了。
老祖宗发现她无法控制本能反应后，便故意咳嗽了一嗓子，缓解刚刚因她发出奇怪声音的尴尬。
“咳咳——”
戚闻溪立马给了对方足够的台阶，“要喝水吗？”
“……嗯。”
戚闻溪递给了对方一杯温水，她看着鲸潋这个自尊心极强又很傲娇的小犊子，竟有点好笑。
原来鲸潋一直在害羞啊。
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和她这么无趣的人生活在一起吧。
戚闻溪心里想着，于是抬头看了下时间，现在去潋潭市市警局应该人不多，她必须要将鲸潋安置妥当才能干其他自己的一些事情，不然她心里总是会不踏实。
她应该帮鲸潋找到属于她自己的家人。
***
警局总部离家大概七公里，不算远，驱车二十多分钟就能到。
一路上，戚闻溪双目直视前方，默默开车，而坐在一旁副驾驶位的鲸潋安静地望着她。
在定位还差几分钟就到的路段时候，戚闻溪趁着红绿灯的间隙，还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位与自己有着奇缘的女子，从海滩上的遇见相处到现在，戚闻溪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鲸潋。”
“嗯？”
清浅的低音，不得不说，鲸潋的嗓音似乎奇迹般地变好了些，不再是之前的沙哑磁带搅碎音，而是像深海处的鲸鸣。
悠远深邃。
戚闻溪扯了下嘴角，不懂自己怎么会想到了深海。
大概是对方那双像海一样的眸子，金色的海。
虽然到现在她自己都在困惑为什么鲸潋隐形眼镜戴那么久都不觉得难受。
“待会，嗯，”戚闻溪从不擅长说离别的话，她甚至有点紧张了起来，对视上鲸潋那双疑惑的眼神，仿佛眼前这位小家伙以为自己现在是带她出去玩。
“算了，到了再说吧。”戚闻溪看着绿灯亮起，便将嘱托的话全数咽了下去。
“你可以对我，说任何，事，情。”鲸潋不明白戚闻溪的欲言又止，仿佛对方在很纠结，她并不喜欢戚闻溪纠结的小模样。
戚闻溪听到了身旁人突然的支吾，忍不住笑了一下，鲸潋这句平仄断续的话听着像是一位年长者给予她的所有包容。
年长者。
“你这也是学着电视里的台词？”
“不是，”鲸潋挑眉，十分真挚地回答，“我是，认真的。”
戚闻溪单手开着车，低头浅笑了一下，有时候她觉得鲸潋的表现又夹带着老年人的固执劲。
“任何事，可是你这个小孩懂什么呢，我大概比你大一轮呢。”戚闻溪说出了事实，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轻飘飘的调侃口吻。
小孩？
鲸潋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这个两脚兽把尊贵的自己比作成人类小屁孩？！
这是什么荒唐的眼神？
鲸潋刚要开口挑明自己伟大的身份。
“巧克力球吃吗？”
冷不丁地戚闻溪冒出来一句询问，直接打散了鲸潋的开口。
戚闻溪停下了车，她看到了街边的路角处有个甜品移动车，周围围了很多小朋友，人人手里都拿着巧克力球。
她寻思着，将鲸潋送走之前再请对方吃一次东西，就当是离别的小礼物。
鲸潋顺着戚闻溪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很显然，她不知道对方说的“巧克力球”是什么。
戚闻溪看出来鲸潋没吃过的样子，于是决定邀请对方吃一次。
甜食是小朋友的天堂。
“在这等我。”戚闻溪说。
过了一会儿。
鲸潋看着戚闻溪递过来黑乎乎的球状物軆，略是嫌弃地身軆后仰，抗拒着。
“拿着，你不是没吃过吗，尝尝看。”
最终，她拗不过戚闻溪的好意便接了下来，人类总是发明这些稀奇古怪的非原生态食物。
这个名叫“巧克力球”的东西上面还撒着很多五颜六色的碎末，这么奇怪的东西能吃吗？
鲸潋下不去嘴。
直到戚闻溪用旁边附赠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递到了她嘴边。
两脚兽一直握着，上面的黑色的、黏糊糊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东西感觉随时要化掉……
鲸潋只好张开了嘴巴一口吞了下去，醇香浓郁的甜品冰冰凉凉地滑过她的喉咙，她本以为会很奇怪，结果意外的——
“……好-吃-”
品味了好几秒后，绝妙的感叹词从某位祖宗嘴里蹦出来。
在鲸潋兴奋地试图张大嘴巴一口将拳头大的巧克力球一下子吞下前，戚闻溪赶紧将小勺子递还给了对方。
“用勺子。”她提醒鲸潋，别用嘴巴一口吞这对肠胃很不好。
鲸潋瞅着戚闻溪执意让自己拿那个小不拉几的玩意进食，好吧，看在对方供奉美食的份上，只好听从了戚闻溪的话，握着小勺子一下一下挖着巧克力球吃，还真是人间美味。
她心里已然将“巧克力球”荣升为食谱上前三位置了！
这时候，鲸潋突然想到之前被戚闻溪打断的话，她可记得对方把她比作人类幼崽的话，很显然，这种比喻令她有点不爽。
之前都告诉过这个两脚兽自己比她祖宗都大的事实了，这个两脚兽看来是记性不好。
“戚…”
戚闻溪先行打开了车门，示意鲸潋先上车。
而鲸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副驾驶上，手里握着巧克力球。
戚闻溪看着这幅非常自然的场景总觉得很惊悚，要知道三天之前自己的车可是从未给别人坐过的，而且她更不能忍受别人在车里吃东西。
这么长时间坚持的习惯都被眼前这个人一秒打破，还不能说什么，毕竟这家伙手里的食物都是她给买的。
自己真是奇了怪了。
“你刚刚要说什么。”戚闻溪心里正纳闷着，着手启动了引擎，顺便问了身旁人。
鲸潋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球，金色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戚闻溪，无比认真地告知：“我不是小孩，之前就，跟你，说过了。”
“嗯，比我祖宗还大的‘老人家’。”戚闻溪微笑着接过话，她瞥了一眼鲸潋手里快要见底的巧克力球，还说不是小朋友，吃的那么欢乐。
“嗯，就原谅你，一次。”鲸潋听着戚闻溪的回应，以为对方认识到位了，便很大度地不计较一次。
戚闻溪每次听到鲸潋这断续有力还认真的说话调调，都觉得很滑稽。
一本正经，拿腔拿调，胡言乱语，却很可爱。
搁着平时，她一定会觉得这个人有问题，是避而远之的那种，只不过于鲸潋，她一点都没有想要疏离的想法。
很快鲸潋就会找到家人，以后她就会和这位小朋友再也不见，自己会不会想她？
或许会，但她可以肯定身旁这位祖宗不会想起她，戚闻溪又再次看了一眼将巧克力球吃空的某人，对方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
短短三分钟的路程，戚闻溪愣是开了十分钟。
直到将车停在了市局门口，戚闻溪才意识到离别的时刻到了。
好了，恶龙骑士安全地将这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塔公主送回安全区域完成使命了。
冷不丁的，戚闻溪脑子里冒出了这一行全剧终旁白。
戚闻溪敲了敲车门，示意鲸潋别呆坐在车里了。
鲸潋隔着车窗看到警局的标志，以及一行穿着制服的人类从里面出来，有些抗拒，为什么两脚兽又带着自己来这个地方？
鲸潋想起来那天雨中遇到的那几个无礼的人类。
“……”
“嗯？”戚闻溪看鲸潋迟迟不愿下车。
“那里，并没有鲨鱼肝脏。”鲸潋已经指出来戚闻溪上次的食言了。
好吧，她被小家伙“记仇”了。
戚闻溪没想到鲸潋关键点还记得很清楚，她也不再隐瞒直截了当与对方说明白了。
“上次那里查不了，这里是本市最大的警局，可以帮你找到家人。”
戚闻溪亲自为这位还赖着不出来的鲸潋开了车门。
一位头发如瀑布般黑色大波浪的女子不情不愿地从车上下来，穿着一套厚实的蓝色运动服，高挑丰，满。
让刚骑车的一个青年看到差点撞上了前面的指示牌。
她们两个人同时奇怪地看向倒在前方的骑车路人，尴尬的青年满脸通红，赶紧爬起来骑走了。
鲸潋皱了皱眉，再次看向戚闻溪，表示着：“不用。”
“什么不用？”
“家人。”她哪里会有家人呢，这个人类两脚兽在想什么。
“或许你曾经有过，只是你自己不记得了。”戚闻溪只当是鲸潋之前经历过不幸的遭遇，忘记了亲情。
曾经有？
鲸潋苦思冥想也想不出来这些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所谓的“家人”，除了那个碎嘴又心眼贼多的老家伙洪阙，再无其他生物了。
对了，当时约定来到人间陆地会去找洪阙的，那个老家伙深谙人类交道，自己好像忘记这一茬了。
不过转念一想，先待在这个两脚兽身边也是不错的选择。
最起码——
鲸潋像之前一样牵住了戚闻溪的手，还是让她感到舒服的温暖，她很喜欢。
而鲸潋这突如其来的牵手让戚闻溪吓了一愣，幸好警局门口来往的人并不多。
“鲸潋你”
戚闻溪低头看向了她们俩牵住的手，欲言又止。
而鲸潋只是歪了下头，金子般的眼睛望着戚闻溪，然后报以一个温和的笑意，手握地更紧了。
不得不说，对方那种真挚的眼神蛊一惑了她，戚闻溪只好任凭对方握住，她就当是对方同意与自己进警局查档案了。
鲸潋的手总是冰冷的。
可是对方并不畏惧严寒，身上的运动服也是厚款的，如果她问鲸潋冷不冷，答案肯定是不冷。
戚闻溪便被动地拉住鲸潋往里面走。
第二次进警局，还是会有点紧张，虽然她一个普通人也没犯过事，只不过这里总给人一种油然而生的压迫感。
戚闻溪咽了下嗓子望着前台，这次大厅门口没再出现那些看起来不友善的羁押人群。
“你在紧张。”
这时，耳边传来鲸潋清浅的嗓音，对方很直接地指出来。
戚闻溪瞬间抬起眼，鲸潋总是会离得她耳边很近呢喃，细微的吐气会浮在她脸上，这会导致戚闻溪有点不自在。
戚闻溪象征性地别过一些距离，虽然她们手牵着手最起码不会显露地过分亲一密。
然后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
鲸潋像是知道戚闻溪会否认，只不过戚闻溪那加快的脉搏早已透露出了强烈的负面讯号，戚闻溪在紧张。
“别担心，我会…嗝！”
『我会保护你。』
鲸潋握，紧了对方的手本想给予安抚，只不过后一句话她突发性地打了个嗝，导致原本温情坚定的时刻陡然变得很滑稽。
鲸潋：……
戚闻溪实在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看向鲸潋仍然连续打嗝的模样，语气愉快，“谢谢你会嗝呀。”
鲸潋当然听出来这个人类女人笑话她，要是在平时，好像并没有任何生物敢取笑她。
算了她生为最古老的生物看在那份巧克力球的份上，就不予计较。
鲸潋脸上重新恢复为冷傲的神色，眼底却蕴藏着十分温柔望向戚闻溪，然后竖起了两个手指，“之后，我要，吃，两份。”
“巧克力球？”
“是的。”
戚闻溪听后只是笑了下，并没有应允下来，只是象征性地点了下头搪塞过去。
因为她知道接下来，恶龙骑士就不会再陪着这位高塔公主了。
等找到家人之后，鲸潋或许，也不会再想起她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了吧。
戚闻溪沉浸在自己有些许的多愁善感里，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嗝~！”
打破了她仅有的忧郁。
“还嗝啊？”
鲸潋嗝个没完，她恨不得现在就回深渊里冷静冷静。
人类的世界不想待了，丢死祖宗了。
最终她被戚闻溪突然拍了下后背，居然神奇地停止了打嗝。
“你，好厉害，啊。”
鲸潋极为由衷地赞叹搞得戚教授，老脸那个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