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南方山河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目盲画师最后一张纸已经用毕。
两幅画用的都是檀木盒中的纸,没有用桌子上的普通纸。
这画的是楚地山河?
目盲画师点点头,带着几分凄惨的笑意,山河已亡,故人已逝,已经没有什么故国了。
他又取出一块很大的玉印,徐宁安看到那块玉印时,嘴角忍不住的抽搐。
这,这,不适合吧。
目盲画师却丝毫不在乎,就这样抬着大印盖了上去,没有丝毫的犹豫。
大印盖在画上,没有留在任何的印记,但是那印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下来,最后四分五裂。
目盲画师怅然若失,但又如释重负,淡然一笑道:
只希望公子南下归来后,楚地山河能似画中一般美好。也愿这天下能家家户户能朝辞故旧,夜话东窗。此去我便封笔,如果此生还能见此景,那我便在画一幅夜话南窗。
徐宁安接过那副山河画卷,似有千斤重,捧在手里的不仅仅是楚地山河画,还有旧楚国一国的气运。
目盲画师捡起楚国传国玉玺的碎块,小心的用一块布包起,递给徐宁安道:
公子此番南下,入楚国旧地时,请将此埋在楚国的故土上。
徐宁安卷起画卷,郑重的接过那些玉玺碎块,它曾经是楚国最高权力的象征,理应得到尊重。
徐宁安好奇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将旧楚气运赠与我。
目盲画师指指自己的眼睛,开口道:
我蒙上了眼睛,不愿去看世间污浊,笔下画心不画皮。眼睛不看污浊,可心却能看见人间美好。
天下太平有什么不好呢,谁坐这江山有什么关系呢,虽然现在的天下依旧民不聊生,可终归比诸侯混战更有盼头不是?
徐宁安佩服的读书人不多,此后眼前之人必算一人。多是读瞎了眼,看黑了心,又有几人能眼不看天下,而心存天下呢。
先生是一直在等我吗?
目盲画师点点头道:
原本是准备北行入京寻你的,后来你南下,我便在此等你。
徐宁安心中一惊,自己出京极为隐秘,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南下的路线呢?
目盲画师自是看出了徐宁安的疑虑,解释道:
公子身负文运,而我曾是楚国钦天监监政同时又也算儒圣,以文运推算出你的位置不难。
徐宁安心中了然,同时也有所担心,如果有心之人也如此来推算自己的方位,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先生可有遮掩之法?
目盲画师笑了一笑,指向那幅画道:
那便是。
徐宁安瞬间了然,一国气运汇于一身,确实能能遮掩文运。可是自己身负一国气运,那在钦天监的眼里,自己不就如一轮太阳般耀眼吗。
看着徐宁安苦着脸,目盲画师一边收拾摊子,一边说道:
放心吧,如果没有手段,朝廷钦天监早找到我了。
闻言,徐宁安心中大定,其他几国的气运早就被收归钦天监,化作大离的气运了,唯独楚国气运不见踪迹,被目盲画师藏了这么多年。
徐宁安恭恭敬敬的问道:
先生,我宁王府有一席之地,可供先生安详,不知先生?
目盲画师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不厌倦徐家天下,可终归心中是有执念的。
一日楚臣,终身楚臣,我自认不是腐儒,可终归是有文忠的,做不来那二主之臣呐。
他虽然赠楚国气运于徐宁安,那是因为天下大势所趋,为楚国百姓考虑,不能因为自己一人,而误了楚地百姓。
楚国虽灭,可他心中的楚国未灭,他还是楚臣,他要让天下知道,楚国已灭,楚文未灭。
既然如此,我便不勉强先生。
目盲画师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只拇指大小的玉盒递给徐宁安道:
此物麻烦你将其转交给它的新主人。
徐宁安一头雾水,推开其一角,看到其中是一支翠绿的毛笔,徐宁安似有所悟道:
是苏雅微?
目盲画师摇摇头,他不知道那人该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是谁,不过我能看到她是公子身边人,与公子平分天下六分文运。
既然公子第一时间想到了她,那便是她了。她姓苏,可是蜀中苏家之人?
徐宁安点点头。
目盲画师突然哈哈大笑道:
那应该是错不了了,没想到蜀中苏家不仅文运到了一小女子上,还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妙人,倒是有趣。苏家那帮腐朽的顽固读书人怕是得气死。
小姑娘有机会倒是可以见上一见。
目盲画师的东西已经全部收进书箱,背上身准备离去,徐宁安开口道:
先生稍等。
徐宁安取出一串一模一样玉牌,起码得有十来个,徐宁安随便扯下一个递给目盲画师道:
今日我来不仅断了先生财路,还掏空了你的家当,此玉牌你拿着,凡是赵家的钱庄,先生皆可取金银,反正是我老舅的,我不心疼。
目盲画师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倒也不客气,接过有赵家商徽的玉牌。
公子是个妙人,可惜我为楚臣,不然.....哈哈哈。
目盲画师没有继续说,而是哈哈大笑,转身打着拐杖渐渐消失在书画巷的尽头,只留一句话在徐宁安心头萦绕。
老夫前生忧国忧民忧银子,没想到余下残生不忧国不忧民不忧银子,倒是有趣呐。
已经看不到目盲画师的背影,徐宁安对着他离去的方向一拜:
先生也是个妙人呐。
徐宁安回过神,看见郭大瑀还在对着那幅王八提刀图发呆,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走啦。
猛然间惊醒的郭大瑀就大喊道:
靠,你个江湖骗子,给我解释解释为啥把小爷画成王八提刀?
徐宁安忍不住露出微笑道:
人早走了?
郭大瑀环顾四周,已是不见半个人影,心里很好奇,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看着懵懵懂懂的郭大瑀,徐宁安道:
你已经盯着那幅画看了小半个时辰了?
郭大瑀切了一声,骗鬼呢,这不就一眨眼的功夫吗?
你骗鬼呢?
徐宁安带着微笑摇摇头,不用实际证明,他是不会信的。
感受一下你的武道境界,还不信的话问问周围人。
说完徐宁安迈开步伐走了出去,留下一脸不可置信郭大瑀原地罚站。
大离皇宫
钦天监监政匆匆忙忙的入了皇宫。
皇上,楚国的气运突然乍现,然后与我大离的气运融为一体了。
正在喝茶的徐棣猛然间站了起来,手中茶杯四分五裂,散落一地。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质疑。
确定?
钦天监监政已经确认了几次才匆忙来奏的:
陛下,确定无疑。
徐棣一激动,连声道:
好好好,朕多年的心头刺终于除去。
监政迟疑了一下,冒着被皇帝骂的风险继续说道:
旧楚气运虽然并入大离,可却未入京城,消失在了南方。
徐棣眉头轻皱,然后又舒展开来道:
此事保密。
监政点点头:
陛下放心,臣只字不提。
徐棣点点头,对于监政他还是放心的。
监政走后,徐棣有些失落的道:
你马凉若是入京,可拜柱国大臣。可惜了,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