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术远在京城也算的上是名人,常年出没与青楼酒巷之间,独来独往,而且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每天都是从府门外,直接做马车到青楼。
于是京城就有这样一句话:偷鸡摸狗九世子,光明正大魏君子。
这个“魏君子”自然是别有它意:九世子都知道走后门,你个魏术远直接光明正大走正门,简直有辱门庭。
能在京城与劣迹斑斑的徐宁安并列,除了老七徐建也就只有魏术远了。
但是魏正清好像丝毫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从来不管魏术远。好在魏术远虽是青楼常客,倒也不像徐宁安惹得一堆麻烦事,没有给魏正清添麻烦,无非就是多花些银子而已。
魏术远还有一件出名事,就是年年参加科举,年年考到一半就以各种理由跑出考场去青楼,那些个监考官自然不敢阻拦,也只能偷偷放行。
原本他就只用在考场呆到最后,答卷不答卷都没有关系,毕竟有个首辅老爹罩着,放榜之日铁定能榜上有名,可惜他连糊弄糊弄都懒得糊弄。
后来魏正清用权,在礼部给他谋了一个闲散职,起先还坚持去了几日,后来就懒得去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天在青楼鬼混,渐渐的人们便觉得稀松平常了。
只是今年入秋以来,就就很少见魏术远出门了,可是伤了不少小娘子的心,毕竟魏公子的钱是最好赚的。
魏正清没有抬头看门内的儿子,依旧自顾自扫雪。
“等我扫好雪。”
天又开始下雪了,大雪如席,纷纷扬扬,魏正清依旧有条不紊的扫着剩下的两台台阶,没有去在意新铺的雪。
魏术远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把扫帚,跟在父亲身后扫雪,他的速度极快,与父亲的有条不紊形成鲜明对比。
魏正清低头扫雪,突然开口说道:
“开春后,你便离开京城吧。”
魏术远开口说道:
“爹,我能去哪?”
扫完一台的魏正清直起背,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说道:
“天下之大,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魏术远依旧低头扫雪,只是速度慢了下来。
“爹,去做那丧家之犬吗?”
魏正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确实,丧家之犬形容的很贴切。
“爹,以前我不知道你为何不让我做官,不让我科考,反而每天让我往返青楼间。那时是我觉得我爹是首辅,天下第一算,他这么做必然有道理,所以我做了这些年的纨绔,我觉得没什么。”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我无所不能的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要将自己算计进一条死胡同,然后给儿子留了一个狗洞,希望儿子将来去做那丧家之犬。”
“可是爹,儿子已经做腻了纨绔,也不想再去做那丧家之犬。既然你都想好要做那千古罪人了,又何必去挂念香火,给后人去背负骂名呢。”
“所以,爹,这次儿子不会走,有老爹开路,作为儿子的怕什么呢,是吧!”
魏正清叹了一口气,底下头继续扫雪。这位能言善辩的首辅大人此刻面对自己的儿子,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扫完最后一台的雪,魏正清直起身身子,如同青松挺拔,傲立雪中。
雪越下越大,自己扫过一遍,儿子又接着扫过一遍的台阶又重新铺满了雪。
老人拍了拍肩头的雪,摇摇头说道:
“回了回了,终归是扫不净了。”
雪中扫雪,终归是扫不尽雪,只得等一等雪后。
今日,京城看雪的人很多,但是扫雪的就很少,雪中扫雪的独此一家。
南北运河到南岭段,又被称为南岭江,因为是冬季,属于枯水季,江面变窄,江水也浅了许多。
有些附近的渔民在洒下网后,也开始用小舟渡人过江,一人一文钱。
一身雪白袈裟的老和尚在坐在舟头,雪白袈裟迎风飘,如同天上的真佛降世。
老渔夫也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和尚,不免觉得惊为天人,开口问道:
“大师,你真不是天上的神仙?”
老和尚转过身,面容慈祥,很和善:
“哪来天上仙,不过一个老和尚罢了。”
老渔夫明显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倒也豁达,没有太多纠结仙人不仙人的,笑道:
“大师这是要去往何处?”
玉台和尚微微一笑,原本是要去南岭的,现在看来是不用去了。
“去江那边,具体要走到那,老衲也不知道。”
老渔夫提醒道:
“大师,你最好绕开那伏龙谷走,听说哪里有大魔头,杀人不眨眼。”
老和尚微微一笑,然后侧头看向对岸,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下山时原本以为路上能用到,没有想到赶路太匆忙,没能用上。
他将金子递给老渔夫,说道:
“身上就只有这一锭金子,没有多余铜钱,就当我的船费吧。”
老渔夫一愣,怎么敢收,一锭金子与一文铜钱,天壤之别。而且自己也不能收,一份钱一分力,讲究一个实在。
然而他一眨眼的功夫便发现老和尚已经不在船上了,只留那一锭金光闪闪的金子,静静的躺在原来老和尚的坐处。
一句温和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施主切莫纠结,若是将来遇见有人渡江,手头不方便,你便渡一渡,积个善缘,”
老渔夫定睛一看,老和尚已经到了对岸,背对着自己渐渐远去。
老渔夫没有去动金子,而是对着玉台和尚的方向拜了三拜:
“老神仙显灵了,老神仙显灵了。”
家里的儿子得了大病,可家里已经没有了买药钱,这一锭金子乃是救命钱。
刚走出渔夫的视野,老和尚眼前便有一乌黑身影如同疯牛一般自东南飞奔而来。
老和尚停下脚步,双手合十,目光澄澈,看着狂奔而来的身影,轻语道:
“痴儿。”
老和尚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回荡在郭淮耳畔,飞奔的郭淮慢慢停下脚步,最后在老和尚七尺之外站定。
依旧穿着那身破旧战甲的郭淮手中提着一柄战矛,矛尖通红如血,正是当年越王郭铭的嗜血矛。
南岭一战,御驾亲征的越王郭铭持此战矛战至最后一人,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他依旧一人一矛陷阵,再破甲一千六,最后力竭而亡。
杀红眼的大离士卒,生生将已经被分尸的郭铭剁成了肉泥,只留下一颗头颅,肉泥最后投入南岭江中,成为江中鱼食。
而他的头颅被他嗜血矛挑起,插在了越国战死士兵铸成的其中最高京冠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