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看着棋盘苦笑着摇摇头,抓起两颗棋子放在棋盘的右下角,投子认输。
“愿闻其详。”
老者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
“这盘棋本就是皇上同江湖下的一盘棋,可以适当的投注,但是不能太过,赢了就为讨个彩头,输了也不至于伤筋动骨,图一个乐呵。”
徐凌微微一笑,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心中在权衡利弊,这是难得的出手机会,若是错过了机会,什么时候在有机会那就不一定了。
端起茶杯放到嘴边的老者看到正在犹豫的徐凌,嘴角浮现了一丝苦涩,只是被茶杯完美的遮挡住。
他没想在过多的说话,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就没有必要在过多的言语,作为一个门客,没有必要说太多,讨嫌。
徐凌手中捏着一枚棋子,轻轻敲击桌面,作为齐王世子,自然不能人云亦云,需要有自己的考量。
“多谢先生的良言。”
董常宜微微一笑,笑的很自然,然后他又说道:
“公子说笑了。”
走出齐王府的大门,董常宜微微叹了一口气,伯乐识得千里马,可是终归只是关在马厩里当摆设。
“既立于崖畔,大雾似烟浓,立原地尚危,何必走悬梁。”
这一盘棋,看似小棋盘上的清明,实则从天下大局来看,迷雾重重,老皇上丢下徐宁安这一块鱼饵,显然看似钓江湖里的老王八,实则钓的是心有不甘的各国余孽,以及朝廷有心人的暗手。
就刚才徐凌的表现来看,显然齐王府已经入局了,既然齐王府已经入局,那建王府因该也不甘落后。
董常宜觉得此事不应该入局,一点都不粘手的那种,静观其变。
刚才之所以说“适当投注,讨个彩头”是知道了齐王府已经入局,所以委婉的劝徐凌尽可能的收手。
老皇帝从开始落子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当下入局,就好比别人告诉你不能用脑袋去撞石头,但是你非不听,总想着试试,结果可想而知。
不知不觉,董常宜已经行到经常喝酒的小巷口,突然停住了脚步,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问题,边摇头边苦笑。
“皇上就是皇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撒了一个网,结果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陷阱,然而所有人都挤破头颅的想往里钻,好一手阳谋,厉害。”
徐棣最想让谁继承皇位?瞎子都知道是徐宁安。
徐宁安这次下江南就只是巡查那么简单?很明显就是老皇帝在给徐宁安铺路。
真的以为老皇帝砍了那么多的脑袋是心血来潮?这不是给徐宁安往百官中安插自己人吗。
再看,徐宁安既然都一路从京城都走到浔阳了,为何偏偏在过齐王封地的时候暴露了身份?背后推波助澜的黑手十有八九就是老皇帝。
此事就像牛肉干巴,入口微硬,处越嚼干柴,可是越嚼越香,越来越有味道。
难得的兴起,董常宜走进巷子,进了那间常来的酒家。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这家店的酒很香,却是有些冷清的。
一间低矮阴暗的老房子,有酒桌四五张,就一个与董常宜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在经营。
“老哥,以前不是五天一次的吗,今日咋地提前了两天?”
老人脸上堆满了花,但是手里的动作一点也不慢,用竹子做的酒提子不断从酒缸中打酒。
“约摸着是嘴馋了,今日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此处,于是便走了进来。”
董常宜还是依旧习惯性做到最里面的一桌,安静能琢磨事情。
老人提了一壶酒,端了一碟下酒花生,笑呵呵的走到董常宜旁,把酒水放到桌子上道:
“老哥,慢用哈。”
老头知道董常宜喝酒不喜欢被打扰,所以打了个招呼便走回了柜台。
董常宜一边喝酒,反复推敲这事,乐在其中。
继续复盘刚才的事,既然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下的这个网破绽摆百出,却偏偏要挤破脑袋的往里钻呢?
因为徐宁安这块肉太肥了,若是让徐宁安就这样安然的南巡后在回到京城,那无论是齐王还是建王距离皇位都又远了一步。
如此这般什么也没有做便退了一步,谁都不会甘心,毕竟那是天下之主的位置。
可是如果出手对付徐宁安呢,虽然可能只有三成不到的机会,可那毕竟是机会呐。只要盘活的好,说不定三成的机会会变成五成,乃至七成。
徐宁安一死,徐宁平已出京城,那皇位之争不简单的是三变二那么简单。
至于三王爷徐和似乎就没有人会担心他能当上皇帝,毕竟太好说话了。
董长宜捻起一颗花生米,搓去红衣,露出白白的肉,丢进嘴里,细细嚼,客气点说是随和,不客气就是软弱。
“机会不足三成?我看一成都没有。”
因为他想到一个人,首辅魏正清,西蜀一战之后,他的行事就有些怪异,好像在放手一搏,又好像在求死。
董常宜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伐蜀之战,改秦为宁、血洗京官、宁王入河西、方玄舟下江南、师徒反目成仇、围杀徐宁安。
董常宜手里捏着一颗花生,迟迟捏在手里忘记放进嘴,这些事还是明面上可见的,暗地里的呢?
手里的花生被他捏成了两半,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猛的灌了一口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自言自语倒:
“人称我董三观有那谋士风采,现在方知三观就只三观呐,还有七方未见。”
又想起马凉五年前与自己说过的一句话。董常宜还记得当时马凉听说自己要去齐王做幕僚时,苦笑这对自己说了一句话:
“君子不立与危墙之下,你有何必去做撑墙竿。”
当时他以为马凉说的是皇位之争局势尚未明朗,所以没有必要过早的的入局。
可是当时的自己觉得锦上添花始终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碳来的实在,现在才明白马凉说的撑墙杆是指撑那必然要到的墙的竹竿。
“我一直觉得我与马凉的差距只是一步之遥,现在才明白那一步是千里之距。”
董常宜酒量那都不叫酒量,平时六两酒就已经有些晕了,何况一直只喝六两酒他今日喝了十二两,出门时扶着墙都跌倒。
幸好酒品还可以,只是不停的念叨着自己没醉,卖酒老头不放心他,便关了铺子想去搀扶他,可他不让扶。
老头只好一路尾随着他,幸好醉了的董常宜自己的小院怎么走,只是多磨了些时间,倒也回了家。
他的小书童头一次见自家老爷醉成这个样,赶忙将他扶回了屋子。
至于酒钱,老头丝毫不在意,董老哥经常出门不带钱,第二天自然会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