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剑留下。”
眼看大势已去的洛松正准备离去,柳东卿突然冷漠的开口道。
丹青剑来自剑冢,作为新一代剑主的柳东卿看来,现在的洛松已经不配拥有丹青剑了。
洛松回头,看着冷漠的柳东卿许久,最后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丹青剑,或许他自己也认为丹青剑跟随自己已经不适合了,便将剑扔给了柳东卿。
而后一句话都没有说便离去,现在的洛松终归不是当年的洛松了,他自己的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觉得柳东卿形容自己断了脊梁的丧家犬很合适,自己确实已经是没有了脊梁的丧家犬。
城头的叛军如同洪水一般退去,宽阔的走马道上堆积满了尸体,满目疮痍。
赶来的范辛疾看着靠在墙角奄奄一息的老部下蒋庄,脸上面无表情,毕竟这一路来,他不知道已经送走了多少兄弟。
可是那微微颤抖的手难以掩饰其心中的悲悯,将军马上死,岂可苟且生,可是看着当年马踏六国的老兄弟一个一个离去,再如何见惯生死,也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戚戚然。
范辛疾蹲下身,手放在蒋庄的肩头,轻声道:
“兄弟,老哥来晚了。”
气如游丝的蒋庄勉强咧嘴一笑:
“将军,打入伍的第一天,你就说既然入了伍,不管以前如何,今后不许给你丢脸。”
“我蒋庄没入伍之前,是所有尊严也换不来一顿饱饭吃的乞丐,可是自从当了你的兵后,我便再也没有丢过脸。”
“将军,江南我守住了,到死都没有给你丢脸,没给当初先锋营的老兄丢脸。”
范辛疾咬着牙,从牙缝中缓过一口气,点点头道:
“先锋营第五百二十八个士兵蒋庄,你做的很好,没有给先锋营丢脸。”
蒋庄开心的笑了,就像第一次因为作战勇猛受到将军夸赞那般。
“将军,我想睡会,我已经五天没有合眼了,真的很累。”
断了一只手臂,瞎了一只眼睛的蒋庄微微一笑,似乎是看到了当初刚加入先锋营时的日子,断断续续的哼唱着当初的战歌,缓缓低下了头。
“谁家女子翘首盼,又逢花落君可安。
谁家男儿不回头,寒衣铁甲离乡愁。
小娘子,且等等,莫让英雄成那心寒人。
好男儿,早些回,莫等红妆褪色缟素成。
.......。”
先锋营一千零八人,除去自己之外,全部战死,范辛疾哽咽着哼唱起蒋庄最后没有哼出来的那句:
“山河锦绣,故人一去,不回便不回。”
猛将范辛疾帐下最猛的兵带着笑意低下了头,这个最擅长冲锋陷阵,不怕死的兵,却坚守江南城将近一年,没有倒在冲锋陷阵的路上,倒在了江南城的城头。
以前每逢遇到攻城战之时,作为先锋将军的他必然会骂守城敌将是缩头乌龟,可是现在他也成了自己口中的‘缩头乌龟’。
蒋庄一生只守一城,冲锋陷阵的百战莽夫没有死,唯一一次守城却成了人生的终点。
江南城守住,蒋庄死了。
死在了江南城的城头,背靠着城墙,身后是滚滚退去的叛军,身前是满目疮痍的江南。
将军百战死,何须裹尸还。
他本就是一个八方行乞乞丐,早就忘记哪里是家,对于他来说,军营就是家,死在哪便葬在哪里。
匆匆赶来的范丞杰看着低下了头的搭档,眼睛通红,却没能流下一滴泪,这座江南城已经让他流干眼泪,他喉咙滚动,却没有哽咽出声。
蒋庄于他来说,除了是搭档,更像是一位长辈,自从自己接任江南州刺史以来,一直关照着自己。
范丞杰知道当初他说了这么多的道理劝自己离开,其实都是借口,他纯粹只是一个长辈不愿欣赏的后生死在这里罢了。
范丞杰跪倒在蒋庄面前,喊道:
“蒋叔,走好。”
他用袖口细心的为蒋庄擦拭着脸上的血迹,又从尸体堆里翻到了他的断手,用瘦的弱不经风的身躯,将他抱了起来,缓缓的沿着走马道远去。
范辛疾等人并没插手,相比自己等人早就历经了不知多战场的残酷,范丞杰始终还是太年轻。
范辛疾没有沉浸在悲伤中,而是快速判断当下的局势,吩咐道:
“张涛。”
“末将在。”
“立刻率领你部追击叛军。”
“以现在叛军撤军的路线看,他们应该是想撤往青、湖两州,你不必拦截他们,尽管放叛军北上。”
“但是你要死死的咬住他们的尾巴,尽可能的冲散敌军。”
“末将领命。”
之所以敢让张涛率军追击,是范辛疾根据当下状况分析出用兵之人一定不是洛松。
作为名将的洛松虽然有过分被抬高的嫌疑,可是实力还是不可小觑,不是一般将军能比拟的,他断然不会不知道三王联军是稀泥和在一起的,贸然撤军必然回使得大军四分五裂的道理。
若是洛松用兵,断然不会轻易的放弃江南城,势必会与自己全力争一争。
而且即使他放弃了江南城,说不得也会使出一记回马枪,吃掉追击的大军,用来稳定军心。
不过看此刻叛军撤退的混乱场面,可一确定不是洛松在用兵,所以才敢让张涛放心的追。
不过作为老将范辛疾还是留了一个心眼的,不让张涛贸然深入阻截敌军,而是咬住叛军的尾巴,这样既能防止叛军反扑,又能做到风声鹤唳的效果,加快叛军的溃散速度。
“关将军,你的大军这几个月来,一直在马不停歇的奔波,已经人困马乏,暂且在江南城整顿。”
虽然关宁铁骑还有一战之力,可是关植也知道,关宁铁骑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是时候停下来休整了。
“我听范将军的。”
对于关诚,关植是打心里的敬重,对于范辛疾,关植是真正的崇拜了。
大离军中永远有一个战胜徐渊,还有一个便是人屠范辛疾,他那刚猛的用兵习惯,深受武将追捧。
人大离军中有这样一句话:人人敬重徐渊,却人人想做人屠。
关植自认达不到范辛疾能打又能谋的高度,但是其中‘能打’这一项关植觉得还是有必要追赶一下的。
人嘛,做咸鱼可以,但是不能做臭水沟里的咸鱼,臭味都没有。
关植虽然脑子不大灵光,可是优点是一直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像邓阔那般不知天高地厚。
不妄自菲薄,也不自大自满,这便已经是顶好的,所以范辛集很看好关植,就如当年看好蒋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