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士兵肯定地点点头。
刹那间,上首吕布、帐中诸将各个心下踌躇。
不甘心的吕布,更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面上从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忧愁紧张。
他死死地攥着手中帛书,眉目中闪烁淡淡的杀意。
长久压制的怒火,在此刻不住翻腾、上涌,仿佛要冲破一切阻碍,彻底爆发似的。
吕布双眸掠过下方的宋宪、魏续,给他们打着眼色。
宋宪、魏续颔首点头,表示会意,同时眼神示意身旁同袍,静候吕布的命令。
与此同时,他们齐齐转向李傕、郭汜,彷佛随时准备动手,将其诛杀于此。
此刻,即便是李傕、郭汜,也不由地感到气氛有些变化。
帐中狼骑诸将,一个个怒目圆睁,左右之人,隐隐有将他们包围的意思。八壹中文網
李傕越发的感受到此事不妙,今夜来人,必然事关重大。
但此刻的他,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他们二人随身携带着兵器,一路闯进来,并没有被缴械,但面对身经百战的狼骑诸将,以及骁勇善战的吕布,他们丝毫没有胜利的把握。
“将军。”
西凉士兵却没有察觉到这细微变化。
他欠身拱手,试探性地问道:“是否要将其押入中军。”
李傕喉头滚动,本不愿继续下去,奈何事已至此,若是不将其押解入帐,反倒会让吕布觉得自己产生疑心,如此便得不偿失了。
“嗯。”
李傕点点头:“将其带上来,本将军要好生盘问。”
言语之间,怒气降低不少。
郭汜自然明白李傕想法,跟着附和道:“没错,是得好生盘问。”
二人相互交流眼色,已然心灵相通。
不多时。
曹性被两个西凉士兵带入中军。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曹性身上,却始终没见高顺的影子。
咦?
怎么回事?
吕布心下惊奇,目光闪烁。
怎么只有曹性一人,却不见高顺踪迹?
虽然心有疑惑,但没抓住高顺,还是让吕布暗松口气。
“曹司马。”
李傕扭头望向曹性,盘问道:“听说你从外面带回来个人?”
曹性怒眼圆睁,恶狠狠瞪着李傕:“李将军,说话要讲证据,我是带回来个人,但却不是从外面带回的,是我的部下。”
“哦?”
李傕的确没有证据,只是军中眼线发现了此人身影,秘密汇报而已:“你的部下?”
曹性点点头,昂首傲然道:“当然!他旧疾复发,我带他回来疗伤上药,正好来此汇报军情,难道不行吗?”
“可以!”
对方言词非常合理,李傕自然点头赞同,但话锋一转:“那伤员何在?”
曹性随口言道:“自然是在伤兵营中休息。”
李傕冷哼:“可否将其带上来对峙?”
曹性丝毫不惧:“有何不可!”
“好!”
李傕惊叹曹性的狡辩力,扭头言道:“你且随曹司马往伤兵营,将伤员带上来对峙。”
西凉士兵点点头:“诺。”
曹性豁然转身:“既如此,且随我来。”
二人齐齐出了军帐。
此刻。
帐中气氛缓和下来。
虽然,吕布不知道曹性是如何办到的,但此刻的他,已经彻底放下心来。
曹性素来谨慎,这是吕布命他负责值守军营的原因。
既然曹性敢带着西凉士兵,前往伤兵营找人,那么十之八九,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吕布扭头望向李傕,冷声言道:“李将军,没想到尔等在军中安排了眼线,竟然在监视本将军,不知丞相可知此事?”
来此之前,李傕便想好的说辞,因此不假思索,拱手便道:“非是安排了眼线监视将军,只是碰巧巡逻之人,发现了踪迹罢了。”
“哦?”
吕布才不会相信李傕的鬼话:“你们二人的职责范围,与我吕布相差甚远,按理来说,我营地之事,尔等如何会知晓?”
“莫非......”
吕布身子略微往前一探,冰冷的声音中,透着凛冽的杀气:“尔等不相信本将军,居然派巡逻兵深入我的营地防区?”
李傕拱手,淡然言道:“此事的确是我等疏忽,没能将职责范围交代清楚,不过傕以为,你我本就是一体,相互交叉巡逻,没什么不好。”
“如果将军愿意......”
李傕深吸口气,略微停顿后,终于还是开口道:“狼骑的巡逻兵,同样可以来我西凉营地巡查,咱们相互监督。”
“说得好!”
吕布顺势接过话茬,扭头望向宋宪:“宋校尉记清楚了,此乃李将军亲口答应,稍后便安排巡逻兵,前往二人营地巡查,明白吗?”
宋宪拱手,铿锵回应:“诺。”
李傕面色有些难看,但又无可奈何,只能认栽:“没问题!末将回营后,同样可以安排巡逻兵,正大光明地来狼骑巡查,咱们相互监督。”
吕布冷笑,不以为意。
反正营里已经有了西凉人的眼线,他也不在乎多上一些,反倒是自己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于此龌龊之举,今日正好可以名正言顺。
丞相不在,尔等宵小也敢放肆?
吕布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此刻,终于让李傕、郭汜吃了一回瘪!
没过多久。
曹性带着伤员来到中军。
李傕给西凉士兵打个眼色,士兵颔首点头,表示全程二人没有交流。
曹性深吸口气,扭头望向李傕:“李将军有何问题,不妨直接问。”
李傕的目光落在伤员身上:“你可是今夜的巡逻兵?”
伤员点头:“正是。”
“在何处旧伤复发?”
“南门桥头附近。”
“可曾大声喧哗?”
“有。”
“喧哗什么?”
“吾旧疾复痛,可否回营静养。”
“哦?”
李傕双目灼灼地凝视着对方:“当真如此?”
士兵肯定地点点头:“正是如此。”
李傕又问:“回营后,你可是直奔伤兵营?”
士兵嗯了一声:“没错。”
“那曹司马呢?”
“前往中军,汇报军情。”
嘶—!
李傕倒抽一口气。
难以置信,当真是滴水不漏。
不过,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怀疑。
自家探子虽然没听清楚对方呼喊内容,但却亲眼目睹,曹性带着那人,一路有说有笑,向着军营赶来,而且有两人进入中军。2
此人在撒谎,吕布在撒谎。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但言至于此,李傕已经不打算追究。
毕竟,如今身在敌营,孤立无援,若酿成哗变,岂不便宜了弘农王?
不如暂且如此,设法汇报丞相,再决定不迟。
吕布傲娇地转向李傕:“李将军,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傕摇了摇头,拱手抱拳:“是末将鲁莽了,还望将军见谅。”
“罢了。”
心虚的吕布,岂敢再追究。
他长出了口气:“你也是为全局着想,本将军不怪你,不过接下来,将军还得为全局,做出一定的牺牲。”
“哦?”
李傕没有想到吕布的反击,这么快便到了。
他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将军,此话何意?”
吕布直奔主题,毫不废话:“适才我等在商议军情,一味被动防守,乃取死之道,必须要配合主动出击,才能处于更主动的位置。”1
“因此。”
吕布一本正经,铿锵言道:“本将军决定命你二人,各自撒出一些骑兵,专门袭扰对手的粮道,若能断其粮道,必可坚持得更久。”
一旁郭汜顿时就不乐意了:“吕将军,我们出兵可以,那你是不是也得出兵?”
吕布扭头瞥向郭汜:“本将军驻守雒阳南门,面对弘农王大部分兵力,实在是抽调不出人手,因此不参与此次突袭粮道。”
“你......”
郭汜正要辩解,却被李傕挥手打断:“将军放心,我等自会想办法派出骑兵,袭扰其粮道安全。”
吕布淡笑:“如此甚好。”
李傕拱手抱拳:“既如此,我等暂且告退。”
吕布大手一挥:“曹司马,替我送送二位将军。”
曹性拱手:“诺。”
旋即。
他转过身来,摆手做请状:“二位将军,请吧。”
李傕、郭汜怏怏退去,片言不发。
二人方才出了军帐,狂浪的笑声立刻响起:
“哈哈哈哈!”
“哈哈哈!”
“瞧李傕那嗅样,太解气了。”
“就得这么玩他们。”
“没错,玩不死他们。”
“......”
送走李傕、郭汜以后。
曹性返回军营。
吕布忍不住好奇,试着问道:“曹司马,高顺何在?”
曹性拱手抱拳:“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
“哦?”
吕布愈发的好奇:“你是如何骗过李傕、郭汜的?”
曹性顿了顿,略微组织一下语言:“末将自入后营时,发现了西凉士兵的踪迹,立刻猜到其是为抓捕士循而来。”
“不得已之下,末将便命士循暂时藏于后营,自己从容走出,将其引开,转入前营方向,趁此机会,士循直奔伤兵营,找到伤员。”
“......”
“至于现在,士循应该混入了我军巡逻兵中,从南门方向离开了,将军放心,士循肯定不会有事的。”
吕布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饶有兴致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狼骑众将纷纷惊叹,对于曹性的安排,大加赞赏。
*****
盟军大营。
中军大帐外。
刘辨披着一件大氅,抬头凝望着皎洁的月亮。
子时已过,可高顺还没有回来,刘辨心中的不安更盛。
一旁荀彧则始终陪着刘辨:“殿下别担心,或许事情没那么遭。”
刘辨背着手,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孤是相信士循的,只是害怕他出什么事情,万一被李傕、郭汜察觉到,即便吕布不想杀,只怕李傕、郭汜也不会允许。”
荀彧自然清楚此次夜探敌营的风险:“殿下,这条路是高顺自己选的,不管是何结果,殿下都不必过分苛责。”
“道理孤明白。”
“只是......”
刘辨扭头望向荀彧,轻声道:“就是会不自觉的担心,即便躺下了,也难以入眠,不妨出来透透气。”
荀彧揖了一揖:“殿下放心,士循定不会有事。”
刘辨简单嗯了一声:“希望如此。”
片刻后。
“报—!”
不远处,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刘辨放眼望去。
但见,值守大营的士兵匆匆赶回,欠身拱手道:“殿下,军司马高顺回营。”
刘辨目光一亮,欣喜若狂:“果真?”
士兵点点头:“嗯,回来了。”
“殿下!”
此刻,营门口响起个声音。
一个身穿狼骑军服的男子疾步上前。
是高顺。
刘辨一下子判断出来。
他匆匆下了台阶,举步迎了上去:“哈哈,孤就知道,士循定可平安归营。”
高顺实在是没有想到,如今已然过了子时,弘农王居然就在大营门口,一直等着他回来。
一时间,高顺感动不已,当即单膝跪地,拱手抱拳:“末将高顺回营,心愿已了,自此追随殿下,绝无二心。”
“快快请起。”
刘辨亲手将高顺搀扶起来。
明明是个魁梧的汉子,此刻已然泪湿眼眶:“士循,走,回营详聊。”
高顺重重点头:“诺。”
匆匆入帐。
刘辨尚未转入上首,便吩咐左右:“快去烹茶。”
左右一揖:“诺。”
刘辨这才转入上首,摆手示意高顺一旁落座:“怎么样?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高顺原以为弘农王会询问吕布,但不曾想,却是先问自己如何。
这证明在弘农王的心里,自己比吕布还要重要。
高顺焉能不感动?
他深吸口气,点点头:“的确遇到了些危险,李傕、郭汜差点将顺堵在狼骑营中,幸亏曹司马急中生智,方才令顺脱离险境。”
“唯一可惜的是......”
高顺皱着眉,略显遗憾地道:“末将没能等到吕将军回话,劝降之事,怕是要暂且搁置,还望殿下责罚。”
“责罚?”
刘辨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你能平安回来,孤做梦都能笑醒,因何要责罚你?至于吕布如何,孤从未奢求。”
“他若能归降,固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归降,孤亦不在意。”
“只要你平安回来。”
刘辨淡笑着,轻声道:“孤便安心了。”
高顺感动之至,拱手抱拳:“末将何德何能,竟得殿下如此青睐。”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