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现朝霞,颖水潺潺秀青峰。1
轘辕关。
刘辨亲自来为李旻、曹操送行。
这里有此前运送粮草的船只,以水路返回颍川,速度会非常快,必可抢在袁术之前,完成各路要点的防守。
虽然,刘辨方才十六岁,但如今个头已经窜到七尺八寸,站在曹操面前,竟高出他多半个头,颇有股睥睨姿态。
不过......
刘辨却是面色和善,满脸带笑,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展露出半点威压霸气:“孟德啊,孤可是把颍川交给你与李郡守了,千万别让孤失望。”
“殿下放心。”
曹操拍着胸脯保证道:“且不说袁术一路损兵折将而回,如今兵马不过数千而已,即便有上万兵马,只要有末将在,袁术必不敢觊觎颍川。”
“恩。”
刘辨肯定地点点头:“这便是孤派你去颍川的原因,切记,守卫颍川只是开始,你肩上的担子还是比较重的。”
颍川作为目前与河洛、南阳之间的枢纽,地理位置至关重要,此外,颍川作为刘辨楔入豫州的一根楔子,袁术必定会想办法将其拔出。2
至少......
在专家的眼里,颍川在未来一段时间内,恐怕不会太平,即便袁术暂时没有能力进攻,缓过劲儿来的董卓,必会在背后搞小动作。
曹操本部兵马不多,即便加上李旻的兵力,也不过只有八千人,颍川与汝南毗邻之地,乃是平原,这样的兵力压根不够防守。
曹操自然明白刘辨的意思,肯定地点点头:“殿下放心,末将明白。”
刘辨的目光转向李旻,淡然一笑:“李郡守,对孤给你配的都尉,可还满意否?”
李旻诚惶诚恐,忙不迭一揖:“殿下,您让一个两千石大员当都尉,着实有些屈才了,不过属下说句真心话。”
“我这里啊。”
言至于此,李旻淡笑着捂着自己的心口:“可安心多了。”
刘辨再次叮嘱道:“孤最终唠叨两句,颍川至关重要,绝不容有失,二位当精诚团结,相互配合,共保颍川不失。”
李旻、曹操拱手:“喏。”
刘辨长出口气:“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时辰不早了,二位且请登船吧。”1
二人应命:“喏。”
旋即。
转身直奔商船。
刘辨端立颖水河畔,目送离开。
当商船缓缓离开。
甲板上。
李旻长出口气,轻声道:“孟德,殿下可是对你寄予厚望,未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曹操叹口气:“哪里,殿下越是如此,末将这身上,便越觉得压力沉重,颍川与汝南相接处,皆是平原地势,这可如何防守啊!”
“你先别管那么多。”
李旻深吸口气,扭头望向曹操:“袁术引兵进入河洛,必从大谷关方向,退回颍川境内,假途灭虢的事情,绝不能上演,此事你要多费点心思。”
“郡守放心。”
曹操态度恭敬地揖了一揖:“此事末将早有计较,袁术这厮必不敢轻举妄动,若其贼心不死,大动干戈,殿下已有明旨,消灭此人。”
李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曹操:“看你如此自信,李某便安心了,队伍全部交给你,我负责后勤供给,咱们好生配合,切莫让殿下失望。”
曹操拱手:“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实际上。
李旻又何尝不清楚,自己的太守之位,同样是他在新朝的起点,若是干得好,弘农王自然可以看到,未来跻身于朝局中枢,几乎是必然的。
毕竟,一旦新朝成立,官员必然急缺,新来之人岂能比得上旧人忠心,何况自己是从一开始,便始终支持弘农王的。
在如今的众诸侯中,只怕除了陈王刘宠以外,弘农王最信任的人,便是自己,至于徐璆、鲍信、曹操这些人,弘农王的亲近其实是在拉拢。
李旻明白,因此不妒。
曹操更加庆幸,能碰到个明眼人,更可以放开手脚。
送走二人。
刘辨返回雒阳的路上。
“报—!”
前方,一骑绝尘而来,视之乃是自家传令兵。
待其上前,刘辨摆手示意其不必多礼,提前打断道:“可是文若有消息送来?”
传令兵拱手抱拳:“正是!军师令小人转告殿下,阎象离开军营,徐璆没有追随,更未将李权、陈到等人带走,殿下放心。”
意料之中。
刘辨倒也没有意外,神色如常:“恩,走吧,回雒阳。”
他一边策马缓行,一边靠心声与军师联盟沟通:“老师,孔家的人脉关系谱可梳理好了?”
军师联盟的声音跟着响起:“脉络图已经完成,专家正在进行激烈的讨论,但是由于史料的匮乏,目前的争议相对较大。”
“不过辩爷放心,专家的思考一定是面面俱到的,拿出来的方案,定然是有策略、应对措施的全面方案。”
“恩。”
刘辨颔首:“这一点,我肯定相信专家。”
军师联盟跟着道:“偷偷告诉你,这一次打压南阳士族,动作应该不会小,牵连范围应该会比较广,算是一次相对彻底的整饬。”
“哦?”
刘辨不由好奇:“那邓家呢?也会受牵连吗?人家可是真心诚意支持的,专家不至于对邓家也要下手吧?”
军师联盟继续道:“辩爷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能简单把邓家定义成绝对的忠臣,他们之所以全力投资辩爷,是要攫取利益的。”
“尤其目前,辩爷一旦返回南阳,势必要正位回宫,重登帝位,这时候整个朝廷的组织架构是真空的,急需要人才来填补。”
“如果邓家千方百计往新朝里塞人,但这些人能力又不强,难道辩爷你要碍于情面,勉强将其收入新朝?”
“对邓家手下留情是对的,但要考虑分寸,不能让他有非分之想,这就必须要把打压、拉拢的策略,发挥到极致才行。”
“贪婪的世家旦有半点可能,就会见缝插针,你对他越是容忍大度,他就越是得寸进尺,邓家全力支持辩爷的功劳有,但这却不能成为纵容他的理由。”1
“尤其是现在......”
军师联盟强调道:“整个南阳世家一定是以邓家为风向标的,辩爷你对邓家的态度如何,直接决定了未来世家对你的态度。”
“专家目前的主要策略,是要敲打邓家的同时,又不会伤害其根基,既能立威,又不至于让南阳世家产生非分之想。”
呃......
刘辨听得脑子都快炸了。
果然,这皇帝可不是好当的。
需要考虑的问题,处理的关系实在太多。
既要克服自己人性上的缺点,还要善于处于各种难题。
如果不是有军师联盟相助,刘辨感觉自己非得被世家豪族玩死不可,这穿越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穿,没点强悍的金手指,是真活不下来。
“晕了。”
刘辨现在的脑子,是一团浆糊。
他长出口气,心念一动:“老师,还是等专家有了结果以后,再跟我说吧,等回去以后,我仔细读一读孔家人脉谱,便于理解专家的策略。”
“恩。”
军师联盟轻声道:“辩爷能这么想,那是最好不过了。”
刘辨颔首:“虽然,我感觉自己进步挺大的,但目前好像仅仅局限在古军事领域,至于上位者的权谋手段,还差之甚远。”
军师联盟淡笑:“不着急,慢慢来。”
刘辨无奈:“恩,也只能这样了。”
......
*****
陕县,县府。
呼—
端坐上首的董卓,长出了口气,旋即扭头望向李儒:“文优,你猜得不错,此一战咱们不仅赢了,更将关东诸侯的军心打散了。”
“瞧瞧。”
董卓将战报递给李儒:“渑池方向才送来的,关东诸侯退兵了,不是撤退五里、十里这么简单,而是彻底离开的渑池,退往雒阳了。”
“哈哈!”
董卓仰天一声狂笑:“这帮家伙,居然还想杀我董卓?简直是痴心妄想!”
李儒强颜欢笑:“恭喜丞相。”
“恩?”
董卓察觉出不对劲,皱眉望向李儒:“文优,你这是何表情?”
李儒赶忙一揖:“丞相,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渑池之危虽解,但代价却是太大了。”
董卓吐口气:“我以不足千骑的兵力,大败袁绍等数千兵马,代价大的,应该是他们吧?”
“这......”
李儒心知董卓会错了意,缓缓摇头:“不是他们。”
董卓皱眉反问:“不是他们,那又是何人?”
李儒一揖:“丞相,咱们离开雒阳之前,只给了吕布、李傕十日粮草,可如今十日早已过去,但却没有他们半点音讯,加之弘农王亲自坐镇雒阳。”
“儒是怕......”
话虽未落,但董卓脸色已然大变:“文优的意思,吕布、李傕、郭汜会被弘农王斩杀?”
李儒喉头滚动:“吕布神勇无敌,又有李傕、郭汜从旁辅佐,或许不会战死,但只怕能回来,亦不过是侥幸逃生。”
“来人......”
“丞相。”
不等董卓招呼左右,李儒已经打断:“儒已派人前往雒阳侦察,相信不久必有回音,弘农王这么久没有动静,或许吕布、李傕尚未战死,也不一定。”
董卓又岂能不知,李儒这话中,八分宽慰,两分猜测,字里行间中透着的,便是不好的下场,或许在李儒心里,已经给吕布、李傕判了死刑。
不过......
董卓依旧心存侥幸。
毕竟,那可是李傕、吕布啊!
全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又有八千兵马。
即便没了粮草,靠杀马充饥,都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吧?
此刻,董卓甚至想要引兵驰援雒阳,营救被困的吕布、李傕了。
当然!
他非常清楚。
屡经杀伐的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弘农王周旋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吕布、李傕自己,能够从弘农王的围困中,硬生生闯出条路来。
“文优。”
董卓颇为担忧地道:“你派了多少人?是否需要再多派一些?”
李儒一揖:“丞相放心,人应该足够,只是探查消息而已,应该很快会有回音。”
“报—!”
正在这时,殿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董卓忙不迭望去。
但见,大将牛辅急匆匆上殿,神色极其慌张:“岳丈,大事不好了,雒阳出事儿了。”
董卓腾得起身,下意识便问:“可是李傕、吕布败亡?”
牛辅点点头:“据可靠情报,吕布于邙山山脚被生擒活捉,投靠了弘农王,而李傕、郭汜则惨死在谷门桥上,全军覆没。”
“啊?”
董卓心中巨震,如雷轰电掣般怔在原地:“这......这怎么可能?吕布神勇无敌,怎么可能被生擒活捉,他既然于邙山山脚落败,因何李傕、郭汜惨死于谷门桥?”
身经百战的董卓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异常。
他虽然在雒阳呆的时间不长,但对于雒阳的地形条件,还是颇为了解的。
吕布与李傕、郭汜出事的地方居然差这么多,这其中必然有不为人知的过程。
“岳丈!”
牛辅深吸口气,尽可能保持镇定。
可是,他的神色依旧出卖了他,淡淡的惊恐浮于脸上:“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根据情报,吕布引兵突围,全军正在过桥时,夏门桥神秘垮塌,一举扭转战局。”4
“什么?”
董卓当真不敢相信,满目骇然,瞪眼盯着牛辅:“夏门桥神秘垮塌?我西凉骁骑走过雒阳的桥,不下百次,从未垮塌,怎得会在此时神秘垮塌?”
“这......”
牛辅神色忧忧,长出口气,终于还是实言相告:“按照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弘农王得天庇佑,乃是天助弘农王断桥,从而扭转战局。”
“扯淡!”
董卓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胡言,当即大手一挥,开口喝断:“弘农王若当真能得天庇佑,又何至于成为废帝?”
“如今他......”
言至于此,董卓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得不承认。
单从目前的局势而言,弘农王占据绝对的上风,而他能够从雒阳逃出来,已然成了落魄的那一个,是否得天相助,由此可见一斑。
“岳丈。”
可这不开眼的牛辅,却在这关键时刻,给予董卓致命暴击:“据说弘农王在战后,打扫战场时,于雒阳南门发现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
这一刹那,董卓震惊!
李儒更加震惊!
二人尽皆瞠目结舌,像是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牛辅吓了一跳,良久后才点头:“恩,应该是真的,情报上说,弘农王还率领众文武在邙山祭拜列祖列宗,感谢他们赐予传国玉玺。”
嘶—!
二人惊得俱是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传国玉玺+弘农王”的组合意味着什么。
一旦弘农王凭此在南阳登基称帝,那么他们手中的陈留王协,价值必然大幅度削减。
弘农王可以借此机会,大肆招揽能臣猛将,在短时间内,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对长安朝廷展开摧枯拉朽式的碾压。
更要命的是......
即便董卓意识到了危险,单凭目前他的能力,想要给予反击,都没有可能,何况吕布、李傕、郭汜已经落败,整个河洛地区,唯弘农王独大。
“该死!”
董卓暗自嚼碎一声,满脸横肉,不停抽搐。
他努力思考对策,却没有半点头绪,只能求助于李儒:“文优,咱们该怎么办?”
虽然,李儒同样惊骇不已,但却显得相对镇定:“丞相勿急,事情或许没有咱们想象中那么糟糕,且容儒好生想想。”
董卓飞快点头:“你想!你仔细想!务必要想出对策。”
李儒静心,皱眉沉思良久,转而望向牛辅:“将军可知,吕布、李傕何时落败?”
牛辅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应该是在丞相遇袭之前。”
“哦?”
李儒眼神放亮,彷佛get到了关键:“当真如此?”
牛辅肯定地点点头:“恩,必定如此。”
呼—
李儒暗松口气:“丞相放心,短时间内,弘农王必不会来,咱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董卓不解,试探性问道:“你这是何意?”
“很简单。”
李儒极其自信地道:“弘农王早已战败了吕布、李傕,却一直按兵不动,再结合他此前没有追杀丞相的异举。”
“儒以为......”
言至于此,李儒镇定地揖了一揖:“弘农王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丞相,而是会放任丞相坐镇关中,自己另立新朝。”
“哦?”
董卓疑惑不解:“这......可能吗?”
李儒肯定道:“非常可能。”
“弘农王傻吗?他因何不乘胜追击,若我是弘农王,必挟大胜之师,西进函谷。”
“丞相。”
李儒略显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若说弘农王此举英明,岂不在骂董卓是个蠢货?
可他若顺着董卓的思路往下说,岂不在骂自己是个蠢货?1
“这......”
李儒停顿片刻,感觉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从表面上看,弘农王此举的确是放虎归山的愚蠢之举,但在儒而言,却有他的道理。”
董卓更加疑惑:“文优何意,细细说来。”
李儒轻声道:“丞相试想,您以雷霆之威,入驻雒阳,尚且会被雒阳士族掣肘,尤其是那四世三公的袁家,总是明里暗里与丞相为敌。”
“丞相您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弘农王呢?”
“儒以为......”
李儒拱手一礼,极其肯定地道:“弘农王之所以没有西进,是不愿意接手长安的这帮士族朝臣,他要另立新朝,取而代之,凭此再建乾坤!”
“有道理。”
董卓瞪着牛蛋般大的眼珠子,缓缓点头:“连我董卓都拿这帮世家没办法,又何况是弘农王那小子,他杀了我又有何用?不过是接手一帮士族朝臣而已。”
“哼!”
董卓轻哼一声,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没想到,弘农王这小子还挺有魄力的,他居然想要另立新朝,再建大汉!”
嘶—!
董卓猛吸一口凉气,发自肺腑道:“文优啊,你还别说,我董卓有些佩服他了,当初是我瞎了眼,居然以为刘协有帝王之威。”
李儒更是惊诧不已,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的刘辨,是何等轻挑的模样,但是现在,对方已然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难不成......
弘农王当真得天庇佑?
此刻,即便是李儒,也不由地称赞:“何止是丞相,儒亦对此举,深感敬佩。”
董卓彻底安心:“文优,虽然弘农王不打算进攻长安,但咱们又岂能坐以待毙,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掣肘其发展,待本相实力恢复,再与之决战。”
“这......”
李儒深吸口气,思索良久:“办法倒是有,只是不知能起多大作用。”
董卓哪里顾得上那么多,当即大手一挥:“能起多大作用,便起多大作用,总之,这雒阳之败的仇,我董卓非报不可。”
“丞相。”
李儒揖了一揖,朗声道:“虽然,这长安城中的士族是个累赘,但只要利用得当,同样可以发挥巨大的作用。”
“如今,乃是南北汉对立,新旧皇朝的斗争,对于各大士族而言,更是一次重新选择站队的机会。”
“弘农王的新朝虽然有玉玺压着,号称正统,但那不过是块破石头而已,远没有真正的利益来得更好,更令人疯狂。”
董卓皱了皱眉:“哦?文优这是何意?”
“简单!”
李儒一揖道:“丞相当以陛下之命,擢袁术为豫州牧,罢李旻颍川太守,黜刘宠陈王,改陈为陈郡,同时拜纪灵、张勋为颍川、陈郡郡守。”
“如此一来,豫州必然大乱,袁术定会派人征讨颍川、陈郡,其若胜,弘农王痛失助力,其若不胜,丞相再派别人即可。”
“不过......”
李儒自信满满,铿锵言道:“豫州可是袁术的根基,又有汝南袁氏为之撑腰,兵马、钱粮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李旻、刘宠断难抵挡。”
“至于弘农王的南阳?”
李儒停顿了片刻,深吸口气道:“他打压士族,我等便拉拢,许之以厚利,尽可能激起民变,即便灭不了弘农王,也当令其自乱。”
董卓眸放精芒,咧嘴阴鸷一笑:“哈哈!文优此计,甚合我意,咱们不费刀兵,便可令弘农王其根自断。”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