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璆!”
袁术咬牙吐出两个字,双眸中汹涌的怒火,彷佛登时便要喷出来:“他终究还是叛变了,居然归顺了弘农王。”
“该死!”
袁术暗自嚼碎一声,火冒三丈:“我袁术才是豫州刺史,可整个豫州,不过六个郡国,竟有三个被弘农王控制着,简直岂有此理。”
“主公勿急。”
阎象揖了一揖,轻声道:“如今天下格局已变,颍川作为河洛与南阳之间的枢纽,必会成为董卓与弘农王交锋的关键。”
“如果属下猜得不错的话......”
言至于此,阎象捏着颌下一缕胡须,饶有兴致地道:“主公会成为最终的受益人,要不了多久,长安汉庭的诏书便会下来,豫州牧之职必属主公。”1
“哦?”
袁术皱眉瞥向阎象:“果真如此?”
阎象点点头,极其肯定地道:“当然,董卓的真正目的,是让主公倾尽全力,攻打弘农王的颍川,甚至还有陈王刘宠的陈国。”
“但这对于咱们而言,倒是有了合理的理由,真正灭掉李旻、陈王,至于徐璆其人如何,既然他已经让出汝南,咱们不是不可以放他一马。”
“哼!”
袁术轻哼一声,自信满满道:“徐璆放弃汝南,实乃明智之举,否则我袁术第一个要对付的,便是这吃里爬外的贼子。”
“主公勿恼。”
阎象极其淡定,捻须淡笑:“其实这样更好,咱们可以腾出手来,准备接下来对颍川的攻势,只要朝廷的诏书一下来,立刻展开进攻。”
“那陈王呢?”
袁术眸放凶芒,怒火涛涛:“我恨不得生啖其肉,豪饮其血,将其大卸八块,曝尸荒野,令群狼分尔食之,方可泄我心头之恨。”
讨董期间,陈王刘宠作为弘农王最忠实的支持者,没有少给袁术难堪,甚至会主动嘲讽,令其颜面尽失。
袁术对于陈王刘宠的恨,比之颍川郡守李旻、汝南郡守徐璆,有过之而无不及。
阎象自然清楚这一点,不过他却比袁术冷静得多。
“主公放心。”
阎象讪讪一笑,彷佛压根没把陈王刘宠放在眼里:“陈王刘宠的实力虽是最强,但在某眼里,却远不如李旻难对付。”
“哦?”
袁术闻言惊喜,试探性问道:“莫非......子像有办法诛之?”
阎象肯定地点点头:“自然。”
袁术一拱手:“愿闻其详。”
“很简单。”
阎象深吸口气,解释道:“陈王刘宠最大的破绽,便是自恃勇武,性格傲慢,此人身旁的护卫不过数十人,甚至不及弘农王亲卫军的零头。”
“对付如此骄狂之人,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便是刺杀,能派刺客解决的问题,又何必妄动刀兵?”
袁术目光一亮,深以为然:“没错!刘宠此人的确自恃勇武,尤其箭术,更是出神入化,与之相比,他的亲卫军反倒差劲很多。”
“恩!”
袁术点点头,吩咐道:“子像,此事便交给你了。”
阎象恩了一声:“主公放心。”
“至于颍川?”
袁术的歪脑筋再次转回到颍川:“子像,既然咱们早晚要动刀兵,因何不能提前动手?只要能拿下颍川,此处人才将尽归我袁术之手。”
“主公。”
阎象揖了一揖,赶忙劝阻:“如今朝廷的诏书还没下来,弘农王还未正位回宫,咱们现在动手,容易引起弘农王忌惮,若其派兵而来,反倒不太好了。”
“属下以为......”
阎象对此持保守态度:“咱们还是应该耐心些好。”
袁术自然明白阎象的意思:“子像,你说得这些,我又岂能不懂,可如果等弘农王登基称帝以后,咱们再动手,只怕颍川已然变成了一块铁板。”
“我的意思是......”
袁术露出了诡异的一笑:“咱们能不能提前做点什么,却又不被弘农王发现,等以后需要动手了,必可一击得手,令弘农王来不及驰援?”
“这......”
阎象眼神骤亮,缓缓点头:“倒是个好想法。”
袁术得意洋洋:“怎么样,可有办法?”
阎象皱着眉,摆手打断:“主公勿急,让某想想。”
“恩。”
袁术点点头:“你好生想想,我不打扰你了。”
旋即。
袁术缄口不言。
沉吟良久,阎象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有计策了。”
袁术欣喜若狂,急问:“子像,计将安出?”
阎象轻声道:“主公别忘了,您可是豫州刺史,别说是颍川了,整个豫州全都归您监察,咱们完全可以在一些关键区域,派人入驻,行使监察之权。”
“对啊!”
袁术眼神骤亮,恍然大悟:“如此简单,我怎么没有想到?”
阎象思路彻底打开:“河洛方向的粮草,主要有两条供给路线,其一是走堵阳、叶县、鲁阳、广成、大谷,进入雒阳雒阳;其二是从水路,走轘辕关入雒阳。”
“主公完全可以挑选一些城池,派人全线入驻,以待时变,然后配合大军,一举攻克颍川诸县,从而彻底占领颍川。”
顺着阎象提供的思路,袁术继续深入:“叶县事关南阳方向粮草供给,颖阳事关颍川水路方向粮草供给,若是可以派人入驻,效果绝佳。”
“主公。”
阎象忙不迭劝阻道:“弘农王绝非易于之辈,如果咱们直奔这二县,必然会引起弘农王忌惮,在下建议,不如从临近诸县开始,慢慢转移到此二县,如此可引人耳目。”
“恩。”
袁术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子像言之有理,自当如此!不如......从舞阳、郾县开始如何?这两县距离汝南最近,先摸清情况再说。”
“可以。”
阎象点点头。
“好。”
袁术大喜,大手一挥:“传令,急行军入颍川。”
传令兵拱手:“喏。”
旋即。
传令兵勒马转身,冲着缓行的队伍呼喊:
“主公有令,急行军入颍川。”
“主公有令......”
“......”
顷刻间。
队伍从缓慢行走状态,进入小跑、疾走状。
数日后。
郏县。
谋圣张良故里。
此县地势呈马鞍形,东南、西北高,中部低。
东南部为外方山余脉,低山绵亘;
西北部为萁山山地,峰峦起伏;
中部则是北汝河冲积平原,沃野坦荡。
从大谷关沿汝水,一路向南行军,必会路过此县。
曹操提前引兵在此布防,恭候着袁术。
曹军大营。
中军,大帐。
此刻的曹操正伏在案上,仔细观察地图。
曹仁掀帘而入,疾步上前,拱手抱拳:“都尉,各军传回消息,皆以到位。”
曹操点点头:“很好!袁术距此还有多远?”
曹仁回答:“不足五里。”
呼—
曹操长出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曹仁拱手,疑惑不解道:“都尉,咱们既已扎好了口袋,为何不直接将其消灭,非要采取这种方式,为袁术送行吗?”
“子孝啊。”
曹操抬眸望去,绽出一抹淡笑:“弘农王是从大局出发,不似你这般,只着眼于此战,在局势没有挑明之前,袁术至少还是朝廷的后将军,岂能轻易动手。”
“可是......”
曹仁颇为担忧地道:“这样岂不会让都尉您置身险境?太不安全了!”
曹操哂然一笑:“这一点,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咱们不敢轻易动手,他袁术又岂敢轻易动手,拿我曹操的命,换他袁术的命?”
“哼!”
轻哼一声,曹操缓缓摇头:“袁术自诩甚高,素来瞧不起我曹操,绝不可能做这赔本的买卖,你就放心吧。”
“何况!”
曹操拍了拍曹仁的肩膀:“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吗?”
曹仁神色悠悠,略显尴尬地道:“末将有自知自明,只怕难以护卫周全。”
“唉,行了。”
曹操摆了摆手,打断曹仁:“自信些,对付一个袁术而已,别搞得如临大敌似的,现在还没有撕破脸皮,等撕破了脸皮,你再担忧不迟。”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曹操扭头望去。
但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入帐,欠身拱手道:“都尉,袁术的兵马距此不足三里,兵力约有七千,先锋大将乃是纪灵。”
“好!”
曹操摆了摆手:“我知道了,退下吧。”
士兵拱手:“喏。”
“子孝。”
“在。”
“召集队伍,前去会会袁术。”
“喏。”
曹操披坚执锐,出了营帐,翻身上马。
没多久。
曹仁整军而出。
与官道上,迎接袁术赶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
一支迤逦长队,缓缓赶来。
袁术正策马缓行,与阎象聊天时。
忽然,前方有快马赶来,拱手抱拳:“主公,前方不远,骁骑校尉曹操引兵列阵,兵力约有五百,纪灵将军请示,是否出战?”
“曹操?”
袁术皱着眉,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不是在雒阳吗,怎么会在这里?”
阎象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要不......”
袁术试探性地道:“命纪灵出手,诛杀曹操?这小子当初居然敢拒绝我,甚至连战马都不借给我,简直岂有此理。”
阎象摆手打断:“不可!曹操如今可是弘农王的人,咱们若是动手,岂非开罪弘农王?万一其引兵杀来,我等必死无疑。”
“倒也是。”
袁术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点头,摆手道:“走,且去瞧瞧,这厮在这里,到底要干什么?”
阎象生出一抹不安的感觉:“主公,或许曹操正是被弘农王派来的,其故意以少量兵马相誘,便是希望主公您出手,而后好以此为由,对主公下手。”
“哦?”
袁术心生疑惑:“你的意思是......曹操乃是弘农王的誘饵?”
阎象点点头:“极有可能!所以主公,待会儿不管曹操如何言语刺激,您切记不可动怒,目前还不到跟弘农王翻脸的时候。”
这一点,袁术自然清楚:“放心,我心中有数!”
阎象这才安心:“如此甚好。”
“走吧,且去会会曹操。”
“喏。”
“传令纪灵。”
袁术吩咐传令兵道:“正常行军,我要亲自会会曹操。”
传令兵拱手:“喏。”
旋即。
拨马转身,直奔前方。
不多时。
两支队伍相遇。
相隔百步,曹操抬眸凝望。
但见......
两骑策马上前。
最前一人,乃是袁术。
在其身后一人,身穿儒士袍,头戴儒士冠,曹操虽不知其姓甚名谁,但很显然,此人乃是袁术麾下谋士。
原本。
曹操还不敢保证,袁术不会动手。
但是现在,有这么一个谋士在,袁术必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凭曹操对袁术的了解,当初西行讨董的策略,摆明不是袁术能想出来的,自然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今日。
终于得见其真容。
曹操松口气,以后俩人会是对手,自然要试探一番,尽量了解对手,真正做到知己知彼,为以后的战争,提前做个铺垫。
“哈哈!”
曹操仰天哈哈一声,翻身下马,疾步迎了上去:“公路兄,你可让我曹操等的好苦啊,我都在这里扎营三日了,你怎么才来?”
“你......”
袁术惊诧,一脸的不敢置信:“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曹操点点头:“当然!不然我在这里作甚?”
嘶—!
袁术皱眉,瞥一眼阎象,那模样像是在说:“你猜得不错,这小子的确有问题。”
阎象同样皱着眉,缓缓摇头,提醒袁术,切莫轻举妄动,这可能是个陷阱。
二人的眼神交流虽然细微,但却难逃曹操的眼睛。
曹操见此,更加心安,可以大胆试探。
“公路!”
“公路?”
曹操伸手在袁术面前摆了摆手:“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我军中有军医,要不要给你瞧瞧?”
袁术赶忙拒绝:“没事儿,不必劳烦孟德!只是不知,孟德在此侯着我袁术作甚?”
“嗐!”
曹操显得很随意,丝毫没把袁术当外人:“你不辞而别,虽然无礼,但弘农王岂能不懂礼数,他派我来送送你,不管过程如何,你好歹也是讨董成员。”
曹操不愧是曹操,不动声色,便骂了袁术是个不懂礼数的东西,这对于四世三公出身的袁术而言,与羞辱无异。
可是......
他却没办法反驳。
毕竟,自己当真是不辞而别。
袁术强忍着怒火,瞪了眼曹操:“人既然已经送了,那你便回去吧,我还要赶路回豫州,便不陪你了。”
“公路!”
曹操直接打断,义正言辞道:“不是曹某不愿意回去,而是殿下严令,务必要让曹某,把你亲手送回豫州,即便送到郾县,都不算完成任务。”
“啊?”
袁术大吃一惊,唇角肌肉不停抽搐:“从这里送到汝南?”
曹操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对啊!是不是很意外,弘农王居然对你如此重视,要知道本初离开雒阳时,弘农王可是丝毫没有理会。”
“独独对你!”
曹操啧啧称奇,仔细打量着袁术:“那可当真是......非比寻常呐!”
袁术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脊梁窜入体内,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这哪里是来践行的,分明是来“送行”的!1
咕噜!
袁术喉头滚动,下意识询问:“你带了多少兵马?”
曹操淡笑,张嘴便来:“哦,忘记告诉你了,弘农王命我当颍川都尉,节制颍川郡守李旻帐下的全部兵马,如今我差不多有一万多人吧。”
“恩。”
曹操缓缓点头,饶有兴致地道:“还没来得及整编,不过肯定超过了一万人。”
袁术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俩眼珠子几乎要瞪爆:“一万人马?”
曹操面带微笑,拍着胸脯道:“怎么样,兄弟我现在还不错吧?”
“这......”
袁术才刚一张嘴,身旁的谋士阎象生怕其被曹操牵着鼻子走,便打断道:“曹校尉从两千石大员,变成了一郡都尉,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过的不错?”
“这位是?”
曹操顺势瞥向袁术,试探性问。
袁术呼口气:“他叫阎象,乃是我军中长史。”
“原来是阎长史。”
曹操赶忙揖了一揖,恭敬地道:“曹某失敬!”
“不过......”
话锋一转,曹操却是哂然一笑:“阎长史却是有些鼠目寸光了,弘农王可是汉室正统,要不了多久,便会正位回宫,届时我曹操必可升迁。”
“如今这都尉一职虽然差些,但将来之前途,却是不可限量,或许要不了多久,咱也能如公路一般,成为四方将军,开府建衙。”
如此言辞,不可谓不犀利。
曹操张嘴便骂阎象鼠目寸光,最终还将自己跟袁术相提并论。
寥寥数语,便恶心到了他们俩人,语言之功力,可见一斑。
“哼!”
袁术果然暴怒,上下打量曹操一番,便要发怒。
可是......
不等袁术张嘴,便被阎象直接打断:“在下是否鼠目寸光,暂且不论,不过,等你升到四方将军时,或许我家主公已经成为大将军了。”
言罢。
阎象给袁术打个眼色,示意他切莫动怒,小心中计:“主公,可对否?”
袁术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恩,没错,自然如此。”
嘿?
有点意思哈。
曹操实在是没有想到,袁术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压得下怒火,看来袁术对此人颇为器重,能够虚心接受此人意见。
这对于曹操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
很明显。
眼前这个谋士,沉着冷静,谨慎小心,没那么容易对付。
有他辅佐袁术的话,未来与之鏖战,难度系数倍增。
“那倒也是。”
曹操饶有兴致地点了点头:“袁氏一族,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不管是新朝也好,还是旧朝也罢,必有尔等一席之地。”
“不知公路......”
旋即。
曹操扭头瞥向袁术,轻声询问:“将来会在哪个朝堂任职?你我可还有共事的机会否?”
如此犀利提问,简直就是在逼袁术表态。
阎象又岂能让曹操得逞,赶忙打断道:“听曹都尉的意思,你已经决定在南阳汉庭入仕,决心舍弃长安汉庭了吗?”
“哦?”
曹操趁势反击,发出灵魂级反问:“难不成,阎长史觉得董卓废帝杀后,扶持起来的陈留王,当真是合法的汉室朝廷吗?”
当初何以讨伐董卓?
不正是因为董卓废帝杀后,扶持傀儡刘协称帝,是不合法的吗?
而今,却又要承认长安汉庭的合法性了?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我等从未承认过。”
阎象毫不犹豫地否定,眉目之中闪过一丝愤怒:“曹都尉唇枪舌剑,当一个都尉,着实屈才,你应该去当御史。”
曹操一笑置之:“实不相瞒,曹某平生之志,是为大汉讨贼立功,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然后题墓道言‘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则平生足矣。”1
“曹某当不了御史。”
曹操摆了摆手,一脸赖皮地道:“倒是阁下比曹某更加合适。”
阎象嗔怒:“你......你这厮......简直是厚颜无耻!”
“怎么,生气啦?”2
曹操表面上虽然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但这心里却已经把阎象吃透了。
此人虽然有些谨慎,更懂些谋略,但似乎性格上,还稍稍有些缺陷,居然没能禁得住自己的调侃,证明其能力稍显欠缺。
真正的智者,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能保证清醒的头脑,精准的判断,以及十足的耐心,还有不为所动的决心。
曹操赶忙朝袁术一拱手:“公路,实在抱歉,是曹某无礼了,还望见谅。”
袁术大手一挥:“你小子自幼如此,什么时候能改改?如此,可能当好这颍川都尉?”
曹操点点头:“公路教训的是,曹某以后一定改,咱们还是上路吧,我在襄城已经备好了酒宴,咱们今夜在襄城过夜如何?”
呼—
袁术叹口气,摆手道:“走吧。”
曹操把手一招:“子孝,头前带路。”
曹仁应命:“喏。”
三人纷纷上马,边走边聊。
“说真的,弘农王对公路你,是真心不错。”
“呵呵。”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