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
盟军大营。
中军,大帐。
刘辨伏案盯着孔家人脉谱,心中却在跟军师联盟沟通:“老师,这次真要牵连那么多家?会不会有些大动干戈了?”
听完军师联盟对于这份人脉谱的分析,以及给出的拉拢、打压以及突发事故应急预案,刘辨心中不免有些惶恐,因为这牵扯面实在是太大了。
甚至......
连阴家、邓家都没有放过。
虽然,军师联盟提前给刘辨打了预防针,但当听完整个过程后,刘辨真切地感觉到,打压士族需要考虑的细节,简直比打董卓还累。
毕竟,董卓是摆在明面上的敌人,打他就对了,不需要思考太多的前因后果,但打压士族不一样,他们是暗地里的敌人,明面上的朋友,需要考虑的东西复杂了不知几许。
“辩爷。”
军师联盟开口解释道:“你要清楚,这次机会是你打压士族最容易的一次,也是理由最充分的一次,在保证安全的提前下,能揪出多少害虫,就揪出多少。”
“这不仅代表着他们手里的资源,将全部集中在你自己手里,更是树立威信的绝佳机会,可以让你以最快的速度,摆脱对世家的依赖。”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想对士族下手,考虑到的因素会更多,更麻烦,辩爷对世家依赖程度越高,以后越是动不了士族。”
“切记!”
对此,军师联盟似乎早有预料,循循善诱:“明君往往是道德君子,文武双全,但圣主未必是道德君子,他更要学会杀人诛心。”
“明君通常侧重儒学,推行休养生息,适合守成,但圣主更侧重法家,推行开疆扩土,重在杨威海外,开创盛世。”
“明君侧重推行王道,善用鸿儒,注重德行教化,而圣主侧重推行霸道,善用循吏良臣,更注重于才干。”
“明君和昏君未必一无是处,说不定才华横溢,比如汉灵帝、宋徽宗、宋钦宗都是昏君但才华横溢。”
“而圣主未必才华横溢,甚至无赖一个,比如:汉高祖刘邦、明太祖朱元璋,但圣主的为君之道是任人为贤,唯才是举,而达到垂拱而治。”7
“......”
“辩爷。”
军师联盟不断灌输帝王之道的思想:“咱们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开疆拓土,扬威海外的圣主,自然要学会杀人诛心,以霸道立威,王道治国。”
“现在!”
军师联盟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正是需要咱们以霸道立威的时候吗?尤其,你年纪小,若没有雷霆手段,岂能镇得住这帮士族?”
“想想康熙帝吧,十六岁除鳌拜,在当时他若有半点妇人之仁,岂能将鳌拜的很多弟侄亲随及党羽诛尽,从而成功亲政?”
虽然,刘辨穿越至此,已经过了半年多的时间,但前期的他,更多只是在处理问题,学习军事兵法等,没有接触过帝王之道。1
如今讨董告一段落,接下来要登基称帝,勇斗士族,为以后横扫天下打基础,刘辨想要从目前的状态,转变成真正的帝王,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这对他心理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毕竟,人性的缺点是生而随之,作为一个有正常思想意识的个体,想要克服人性的缺点,绝非易事,军师联盟仍要花大量精力,不断地改造刘辨。
呼—
刘辨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显然已经被军师联盟说动了:“我明白了,放心吧老师,咱们是要当圣主的,绝不能有妇人之仁。”
“不过......”
刘辨皱了皱眉,沉吟片刻道:“老师,以目前咱们掌握的证据来看,恐怕很难牵连到那么多,毕竟很多都不是铁证,否则当初张咨就该对士族动手了。”
“恩。”
军师联盟对此表示赞同:“的确没办法牵连这么广,所以专家让消息在南阳发酵发酵,给孔家充足的时间准备,拉拢盟友。”
“甚至,长安的董卓肯定也不会闲着,咱们想要对付谁,他势必会去拉拢谁,这样更能刺激孔家,让他们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这不就是铁证了吗?”
军师联盟的声音平淡,但却在刘辨心里,掀起了巨浪滔天:“专家的意思,该不会要逼孔家造反吧?”
军师联盟回答:“能造反最好,如此一来,咱们能以孔家为核心,搜寻更多证据,然后牵连更多士族,这对于邓家、阴家而言,就是法外开恩了,辩爷能更主动。”
刘辨艰难地接受着,缓缓点头:“好,那就暂时再等等消息。”
军师联盟轻声道:“放心吧,专家的智能化程序,可靠性还是非常高的,只要等消息传过来,咱们方案的成功率,至少可以提高10%。”
刘辨恩了一声:“我相信专家。”
“报—!”
正在这时,帐外响起悠悠一声传报。
刘辨抬眸望去。
但见,荀彧掀帘而入,面带微笑,趋步上前:“殿下,好消息,曹操亲自把袁术送出了颍川,目前他已经在郾县、叶县、临颍等县,安排兵马防守。”
刘辨对此早有预料,简单点点头:“恩,完成就好,这只是开始而已,文若放心,只要有曹操在,袁术拿不下颍川。”
“恩。”
荀彧已经不再怀疑,捻须言道:“敢于亲自护送袁术出颍川,曹操还真是艺高人胆大,的确是忠勇义士啊。”
刘辨淡笑:“那是自然,孤的眼光绝不会差。”
荀彧颔首点头,深以为然:“殿下,如今雒阳的事情,已经全部结束,咱们是否要启程返回南阳了?”
“不。”
刘辨大手一挥,朗声道:“再等一等,给孔家多点时间准备,此人能主动把女婿、妻子、儿媳送还各家,摆明了是在以退为进,既如此,咱们就给他点准备时间。”
南阳士族在专家的眼里,属于典型的庙小妖风大,池浅蛤蟆多,既然机会来了,一竿子打下去,就要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荀彧跟了弘农王这么久,自然也清楚弘农王的意图:“殿下,要不要派人回南阳,放点消息给孔家?”
刘辨抬眸望向荀彧,淡笑着一摆手:“不必,自然有人会帮咱们传递消息。”
荀彧恍悟:“殿下的意思是......董卓?”
“没错。”
刘辨点点头:“咱们安心等待便是。”
荀彧了然于心,更加佩服弘农王的镇定:“属下明白。”
*****
南阳,宛城。
宛县仓。
一车车粮食运入县仓,等待下一次集中转运。
虞翻记下数目、来源后,置笔一旁,起身出了房间。
“虞郡丞?”
迎面正好撞上恭候在外的孔本。
虞翻没有半分震惊,因为他早已经习惯了如此,以致于都未曾理会孔本的笑脸,便径直绕过,直奔粮仓,准备进行最终的核查。
“虞郡丞。”
孔本追在虞翻屁股后面,躬着身子,皱着眉头,可怜兮兮地道:“我们孔家当真错了,您就勉为其难地收下我家粮草吧。”
“行吗?”
孔本点头哈腰,态度极其恭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孔家以后一定会尽忠职守,绝不会对殿下有二心,这一点我可以对天发誓。”
“......”
巴拉巴拉。
孔本一路走,一路劝谏。
可虞翻愣是理都没理,直奔粮仓禁地。
孔本追至门口,被两个带刀侍卫,阻在门外,不得进入。
这一幕,甚至连负责粮仓的仓曹掾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虞郡丞,您这又是何必呢,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必揪着孔家不放?”
虞翻扭头瞥了眼那人,犀利的眸光宛如杀人的利剑,只一眼,便吓得仓曹掾吏闭口不敢再言,只能闷声退在一旁:
“你收了孔家多少钱?”
这一句话,更是杀人诛心,吓得仓曹掾吏眼瞪如铃,冷汗狂流,赶忙摆手摇头:“郡丞,下官岂敢收孔家的钱,只是......”
不等对方说完,虞翻丢下一句话,“哼!想要替孔家求情,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便径直入仓。
仓曹掾吏诚惶诚恐,吐口气,赶忙跟上对方脚步,随之做最终的核验,只待核验以后,便可以装车,运往雒阳前线。
不过......
虞翻自己也有些怀疑。
按照常理,目前董卓已经落败,弘农王要么西进讨董,要么返回南阳称帝,可为何却要按兵不动呢?这岂非徒耗钱粮?
当然!
虞翻心中虽然疑惑,但却不敢妄自猜测。
毕竟,弘农王要面对的,可绝不仅仅只是孔家这么简单。
这一点,虞翻心知肚明。
他甚至已经做好准备,随时接受孔家粮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切重归和平稳定,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按照虞翻自己的理解,目前孔家姿态非常低,正是可以就坡下驴,安定南阳内部的时候,在此时妄生事端,绝非明智之举。
至于孔家?
弘农王如果当真生气,完全可以大力惩戒,以此震慑一下南阳士族即可,但绝不可以一棍子打死,否则必然引起南阳震动。
弘农王登基称帝,普天同庆,需要的是一个和平安定的政..治环境,而不是暗流涌动,随时面临崩盘的南阳。
虞翻真的不理解,弘农王因何如此这般?
难不成......
他当真以为自己的手段,能够斗得过整个南阳士族?单单靠一个孔家,难道真的可以澄清南阳的士族环境?
......
想不清楚。
虞翻是真想不清楚。
待检验合格以后,虞翻从粮仓中出来,往日守在门口的孔本,已经离开。
这倒是引起了虞翻的好奇,询问身旁侍卫:“孔本走了?”
侍卫拱手作答:“恩,其子孔立突然赶来,说家中有客造访,便急匆匆回去了。”
虞翻皱眉:“有客?”
侍卫点点头:“恩,小人听得一清二楚。”
“有点意思。”
虞翻哂然一笑。
敢在这关键时刻拜访孔家者,当真是不要命啊。
唐瑁早已把孔家监视起来,一举一动,全部都在他们监视之下。
这人不是来救孔家的,分明是来递刀子的。
*****
与此同时。
太守府。
唐瑁同样接到了消息,皱眉轻声道:“可知来者何人?”
刺奸摇了摇头:“必不是各大士族,倒像是外乡商贾,如今赶上农耕,孔家的农具不仅畅销南阳,甚至还向周边郡县贩卖。”
“只不过......”
刺奸皱着眉,疑惑不解道:“寻常商贾只会在孔家的铁铺购买,很少有人会主动登门,对方衣着不凡,想来是个豪商富贾。”
单从合理性上分析,没有丝毫破绽。
但是......
唐瑁总感觉在此关键时刻,忽然冒出个人来,有些不太对劲儿。
谨小慎微的他心生不安,赶忙吩咐道:“你速速回去,派人盯着那商贾,务必要搞清楚对方来头,然后再来汇报。”
刺奸拱手抱拳:“喏。”
旋即。
躬身退出大殿。
唐瑁皱眉,长出口气,闭目沉思。
弘农王的消息到现在没有传回来。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他绝对不会放过孔家,甚至会以此为由,牵连部分南阳士族。
没有人比唐瑁更清楚孔家的人脉关系,弘农王一旦对孔家下了死手,十之八九的南阳士族都会遭受牵连,只是罪名大小不同而已。
如今。
孔家更是神经紧绷,如履薄冰。
在这种岌岌可危的状态下,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弘农王此举到底是......
嘶—!
一念至此,唐瑁猛地睁开眼睛,思绪骤然间通达。
没错!
弘农王就是在给孔本足够的时间准备。
营造一旦返回,必会对孔家下死手的紧张气氛。
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逼反孔家!
毕竟,孔家好歹为盟军提供过粮草,即便治罪,罪不致死,若再有各大士族为其求情,弘农王便难以真正下死手。
而此前张咨收集的证据,因为时隔太久,不容易做成铁证,难以将孔家相关势力根除,更难以对南阳士族起到震慑作用。
“一定是这样!”
唐瑁恍然大悟,却是满目骇然。
他实在是不敢相信。
弘农王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强横决绝。
不过,此事若是能成,南阳士族必大为震动,各方资源收入弘农王之手,日后在南阳便更加有话语权了。
“来人,唤翔儿来!”
“喏。”
既然弘农王有心如此,唐瑁自然要助其一臂之力。
没过多久。
唐翔来到殿中:“父亲。”
唐瑁摆手示意其一旁落座:“翔儿,你回来之前,殿下可有何吩咐?”
唐翔摇了摇头,皱着眉:“没有!只是说要再等等,彻底理顺以后,自然会回去。”
此言虽然相对隐晦,但唐瑁却是明白,弘农王一定是在思考对孔家下手,而非是如何化解与孔家的关系。
既然这样......
唐瑁长出了口气,捻须言道:“翔儿,你带着决曹掾吏,暗中收集孔家罪证,然后再派人把消息偷偷泄露给孔家。”
“恩?”
唐翔闻言愣怔:“父亲,您这是要......”
唐瑁淡笑:“别问那么多,按照我说得去办。”
“可是,如此一来,孔家岂不是会......”
“恩。”
唐瑁点点头:“弘农王要的就是他如此。”
唐翔心中巨震,良久方才镇定下来:“父亲放心,儿明白了。”
唐瑁摆摆手:“去吧。”
唐翔:“喏。”
*****
南阳,孔家。
廊道下。
孔本背着手,凝望着远处的风景,皱眉沉思。
不知何时,其子孔立出现在身后:“父亲,您可考虑清楚了?一旦踏出这一步,咱们可就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你觉得现在有回头路?”
孔本皱着眉,回头瞥了眼儿子,轻声道:“弘农王摆明了是要拿咱们孔家开刀,否则他早已收了咱们的粮草。”
“那人说得没错。”
孔本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弘农王绝不会让咱们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能否彻底翻身,重现咱们孔家当年的繁盛,只有这一次机会。”
“大司农吗?”
“恩。”
孔本点点头:“你都听到了?”
孔立抬眸望向父亲:“父亲,这可是弑君啊!”
孔本眉头一拧:“弘农王还不是君,只要他死了,长安的那位便是真正的君,届时你是南阳郡守,我是朝廷大司农,咱们孔家便彻底翻身了。”
“父亲!”
孔立喉头滚动,苦口婆心:“连董卓都不是弘农王的对手,咱们孔家岂能是他的对手,这次刺杀肯定不会成功。”
“儿以为,咱们还是主动承认错误,请求弘农王原谅,他要的不过是咱们的家产而已,给他便是,至少咱们父子还能苟活。”
“而且有邓族父已经答应帮咱们求情,阴家那边......”
“够了!”
不等孔立说完,孔本大手一挥,直接打断:“若非咱们手里攥着他们的把柄,他们岂能答应相助,孔家在南阳百年,绝不能葬送在我手上!”
“家主—!”
正在这时,不远处响起悠悠一声呼喊。
孔本扭头望去。
但见,一个仆从打扮的男子,神色慌张而来:“家主,大事不好了。”
孔本却是不慌不忙,冷声言道:“何事?”
仆从拱手:“小人听说,太守府已经在暗中收集孔家罪证了,而且似乎掌握了不少证据,可能真要置咱们孔家于死地。”
呼—
孔本眉头紧蹙,倒也不震惊,而是回头瞥了眼儿子:“瞧见没有?弘农王根本没有想过让咱们活,不管有多少士族求情,皆不会改变。”
“这......这怎么......怎么可能?”
孔立眼神中满是惶恐,希望彻底追入深渊。
“儿啊!”
孔本双目灼灼地盯着儿子,冷声言道:“造反是咱们孔家唯一的活路,你若还是孔家的嫡子,便跟父亲一起干。”
“父亲!”
“走吧。”
孔本长出口气,越过儿子,径直回屋:“咱们商议一下,应该在何处动手,趁着弘农王还没回来,尽可能准备齐全。”
“咱们孔家不缺的就是铁匠、兵器,若是瞅准时机,未必不能一击而中,只要弘农王死了,不管死多少人,对于咱们孔家而言,都是值得的。”
*****
雒阳。
盟军大营。
中军,大帐。
刘辨将一卷厚厚的竹简书,递给男子,轻声道:“这是孤在上古典籍中,偶然发现的,现在它是你的了,好生研习,切莫让孤失望。”4
枣祇接过书卷,不由好奇:“殿下,这是......”
刘辨解释道:“哦,应该叫《农耕要略》吧,里面有很多东西,比如稻田生态养殖,还有农具、水利器械等,是孤按照记忆,东拼西凑起来的。”
“你说得没错。”
跟着,刘辨长出口气道:“国之根本,在于民,而民以食为天,想要长治久安,首在于安民,而安民之本,便是劝课农桑,积谷屯粮。”
“等孤正位回宫以后,便提拔你为屯田都尉,全权负责屯田事宜,尤其现在,已经到了该播种的时候,你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枣祇一脸的不敢置信:“殿下,您要提拔我为屯田都尉?”
刘辨点点头:“怎么,很意外吗?”
枣祇没有撒谎,面带惊喜:“恩,有点意外。”
“哈哈!”
刘辨笑了笑,摆手道:“你不必惶恐,孤相信你,一定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咱们新朝能否站稳脚跟,可全都交给你了。”
枣祇忙不迭拱手:“属下必竭尽全力。”
刘辨恩了一声,故意提醒道:“若是有不懂的地方,记得来找孤。”
枣祇颔首点头:“殿下放心,属下必仔细研读。”
“恩。”
刘辨呼口气,如释重负:“你且下去吧。”
枣祇拱手:“喏。”
旋即。
躬身离开大帐。
枣祇前脚刚走,荀彧后脚便跟进来,趋步上前:“殿下,南阳孔家有动静了。”
刘辨猛地坐直了身子:“哦?消息准确吗?”
荀彧非常肯定:“恩,准确!”
“在哪动手?”
“堵阳!”
“堵阳?”
刘辨深吸口气,皱眉点头道:“还真是个好地方,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启程返回南阳,雒阳战场,交由张辽全权指挥。”
荀彧一揖:“喏。”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