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便不禁暗暗喝一声彩:想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能养出这样一位人物!但见这位守备大人年约三十上下,生的修眉斜飞,鼻直口方,一双狭长双目,带着一缕睿智光芒,竟是一位极俊雅的中年男子。楚大小姐瞧的“啧啧”赞叹,竟似没有听到守备大人说话。张信无奈,只得代为答道:“守备大人见谅,我家小姐路过此地,本当上门拜望,奈何守卫大哥不肯通禀,不得已动手,还请守备大人见谅!”
小姐不说话,答话的只是这个随从!架子不小啊!守备大人略略皱眉,向楚若烟凝视,拱手道:“敢问这位小姐是……”这一会儿,楚大小姐终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马上行礼,径报家门道:“苍梧城主,楚若烟!”
苍梧城主?段敬源一怔,想了想,也没有想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名字在脑中一转,这才失声道:“楚?”
这姑娘的名字,可是与那名震西北的楚若宇楚大将军相似!楚若烟自然知道他想到父兄身上,点头道:“嗯,楚!”
真是楚家的小姐!段敬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起,这“苍梧城主”的名号自己曾在抵报上见过,当时想着是一位千金小姐凭着父兄的功绩,得皇帝的恩赏,并没有放在心上,哪里知道,那时没有留意的人,竟然越过大漠立在他的面前,还径直报出名号!想到这少女的身份,段敬源的脸色顿时凝肃,躬身道:“楚大小姐驾临寒地,下官不胜荣幸!就请楚大小姐前往守备府,令下官一尽地主之谊!”
只唤“楚大小姐”而不是“楚城主”,显然是敬重她的父兄,并没有把这御封的城主放在眼里。楚若烟自然明白,倒也并不在意,也不客气,点头道:“正要叨扰!”
略尽礼数,就策马与段敬源同行,顺口问道,“怎么段大人身为一府守备,出府不止身边无人,还……如此打扮?”
说到后句,向段敬源身上一望。这段敬源不止是没有穿官服,身上的衣裳也是一件已洗的发白的袍子,虽说还没有破洞,可是衣角已经有了毛边儿。段敬源自然知道她言下之意,轻叹一声,摇头道:“这宁宜府商旅不通,土地也甚是贫瘠,段某身为父母官,不能为百姓谋福,又岂敢随意挥霍?”
还当真是一个体恤百姓的好官!楚若烟点头,奇道:“可是若烟这一路前来,所经的山野一片苍翠,断不是不毛之地,土地如何会贫瘠?”
段敬源初听她报出名字,心中一时猜不到来意。若说如今楚氏父子都在西北边疆,这楚大小姐突然在这里出现,或者与楚氏父子有关。可是这宁宜府又不是往西北边疆的正路,或者楚大小姐只是借着父兄的名字招摇?哪知道听她不问战事,一张嘴问的竟是宁宜府的民生,这正是段敬源心中一结,立刻摇头道:“楚大小姐有所不知,如今是春夏之交,大漠上风沙不起,乡野间自然草木生发,一片苍翠!”
“嗯!”
楚若烟点头,“这岂不是好事?”
好事?段敬源苦笑,摇头道:“这里地势偏北,气侯较寒,一年里,也只能种一季庄稼。只是这里临近大漠,春天种下,到秋季大漠上风沙一起,这里也跟着受到波及,已经结穗的庄稼不等收获,便就生生被吹折,十成留不下一成。”
原来如此!楚若烟点头,皱眉道:“若说风沙,漠上的绿洲只有更甚,守备大人可曾想过,既然耕种不成,倒不如学学漠上的牧民,养些牛羊也是好的!”
还真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段敬源苦笑摇头,长叹道:“漠上牧民多为游牧,并没有固定的地方,一处不行,大可迁往旁处,虽说辛苦一些,总还能为牛羊找到食物、水源。可是我宁宜府的百姓,一旦近郊被风沙所袭,又该迁往何处?到那时,人尚且不能裹腹,更如何管得了牛羊?”
是啊,先不说苍辽对州府百姓的户籍管理严格,纵然朝廷不管,各处都有百姓谋生,又能迁去哪里?楚若烟顿时默然。段敬源原也没有想过要从这小小少女身上得什么主意,只是听她询问,顺口应答。此刻见她不再说话,转话问起漠上的风情,听楚若烟说起狼群,暗暗心惊,轻叹道:“我苍辽地处大漠,只是苦了这些百姓!”
二人边说边走,不过片刻便已到守备府,段敬源当先下马,引二人进府。楚若烟抬头,但见这守备府院墙斑驳,大门脱漆,除去门头上那块黑色的牌匾和门口多两名守卫,竟然与旁处的民居相差不远,不由微微挑眉,含笑道:“瞧来这宁宜府民风纯朴,堂堂守备府也不怕人侵扰?”
段敬源苦笑道:“楚大小姐所言虽是实情,可实则是如今春耕方过,回乡耕种的差役还不曾回来!”
楚若烟:“……”原来如此!微微点头,跟着他同入守备府。段敬源命人奉过茶,又闲话几句,见楚若烟并不说明来意,已不耐烦再兜圈子,径直问道:“楚大小姐此来,可是有什么要务?”
见面才这么一会儿,已经是他两次问到自己来意,这位守备大人,当真是懒得周旋!楚若烟微微一笑,摇头道:“我途经此地,因在漠上遇狼,丢了行囊,无钱去住客栈,所以只好通名求见守备大人!”
打秋风来的?段敬源略一错愕,这才点头道:“楚大小姐身有诏封,下官自当接引,这便命人通传驿馆就是!”
这位段大人倒是好说话,只是话说的客气,一句话将人打发去驿馆,便显的有些疏远。楚若烟浑当不知,顺口谢过,起身要告辞,却又突然问道:“怎么听段大人口音,似曾相识?”
段敬源一怔,疑惑问道:“楚大小姐去过宁河镇?”
“宁河镇?”
楚大小姐反问,立刻笑逐颜开,拍手道,“难怪听着如此熟悉,原来段大人与明王爷是同乡?”
这位楚大小姐不止来打秋风,还要套上明王爷这层关系?段敬源心中越发不耐,点头道:“明氏一族,素为宁河镇显要,到孝康王封王,更是我宁河镇一地的荣耀,只是段某家世低微,也只在数年前明王爷回乡,远远的瞧过一眼,并无缘结识!”
这位段大人,倒是撇的清楚!楚若烟好笑,心中对这位段守备倒是好感倍增,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明氏一族世代将门,想来段大人是书香传家,疏些来往也是有的!”
段敬源淡笑道:“楚大小姐客气,我段家祖上都是耕种为生,父辈、祖辈,大字不识半筐,何来的书香传家?”
这位段大人当真是耿直的很!楚若烟点头道:“如此说来,段大人也算是光耀门楣!”
段敬源道:“段某四肢不勤,于耕种一窍不通,读书也不过是不得己罢了!”
楚若烟:“……”段大人,你这样聊天没有朋友!只是想让楚大小姐知难而退,也没有那么容易。楚若烟点头道:“段大人说的是,难怪段大人在任三年,虽有爱民之心,却无建树,可惜了这一方百姓!”
话说完,起身就走。这一次,轮到段敬源愕然,呼的一声站起,冷声道:“楚大小姐,此话何意?”
旁的不说,单说自己上任之后,对这宁宜一府当真是尽心尽力,只是气候所限,收效甚微罢了,那也不是自己之错,如何能容一个小小少女对自己讥讽?楚若烟回头,浅笑道:“段大人四肢不勤,才不得己读书出仕,可是我苍辽朝廷任用官员,为的是为朝廷解忧,可不是养闲人的!”
越说越过份!段敬源脸色微沉,轻哼道:“楚大小姐凭空得一个四品的诏封,食朝廷俸禄,可是对朝廷有所建树?”
啧,这位段大人小家子气,只那么几句就受不住。楚若烟折身回来,含笑道:“虽说若烟是受父兄荫蔽,可是当初钰王殿下大漠剿匪,好歹也是出过力的!若不然,当今皇上英明,又岂能讨下这个恩赏?”
大漠剿匪?有这样的事?段敬明一时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