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身上有什么，是值得阁下撕裂的呢？”
“你的深渊。”
烛一尘的回答，令雪初不得不疑惑。
“我的深渊？”
太广泛了！
如果是说撕裂的话，雪初还可以猜测到是她的身体被撕裂，还是衣服被撕裂。可是，只是单纯说是她的深渊的话，她就实在是想不到，到底有那里，身体的那个部位，可以被说成是深渊了。
“嗯，雪初，你有没有听说过‘深渊凝视’？”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吗？”雪初听过，也炼成过这种瞳术。
深渊凝视，是一种不非得有深厚功力，才可以施展的强大瞳术。
只要有足够的悟境，深渊凝视，就可以困住任何境界的强敌。
与其他瞳术依靠功力才能发挥作用的原理不同，深渊凝视，是一种来源于心灵上的瞳术。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彼此凝视对方眼瞳的时候，即是给了对方，探知彼此心灵的机会。
与“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相似，与施展了深渊凝视的人对视，就会跟着陷入用招者的心境深渊中。
想到这里，雪初有些明白了。
“惟一比天空更辽阔的，是人的心吗？”
烛一尘在按捺他要撕裂道之天穹的冲动，而人的心，虽然作用在其本人的肉体上，是非常有限制的。可是，只是在他的脑海中畅想的话，是可以超越一切法则、无视一切原理的。
“不错，只是在心里想的话，什么物理规则、天道法则，都是虚的。”
物质的身体要受到物理规律的限制，魂灵要受到魂灵法则的限制，然而这种肉体与精神的限制，是体现在改造身外之物、自身之外的一切上，并不是体现在脑海、心里的所想上的。
“而你，则是要进入我的意志说了算的心境深渊中吗？”
“比起你娇嫩不堪的肉体来，你的意志深渊，更能让我发泄吧。”
心比天高，心比天大，并不是独属于某些人，而是每一个有想法的人都有的。
因为，人的心里，并不是只有天，还有地，还有人，还有花草树木，还有鸟兽鱼虫，还有万事万物！
任何人的心，都是要远远比天更高，比天更大，比天更辽阔深远的。
眼中所见的云天，对烛一尘来说，实在是太过弱小、脆弱，根本就是连打个哈欠，都怕会把大气，给碾压到粒子等级上的粉碎。
人的心则不同，要远远比天——不是入目所见的天，而是道之天穹的天——更加强大。
人虽然无法战胜苍天，可是苍天，也无法阻止人，在心里想他能够战胜苍天——而这种想法，自然是不会将人心盈满。
如果说人们的志存高远，是要最终战胜苍天的话，那么，心境深渊，则是人们认识到，他们绝对战不胜苍天的黑暗面。
然而，就算是这种黑暗面，也都是由这种心境的主人说了算的。
烛一尘就是要他的意识，进入由雪初的意志决定一切的心境中，好发泄他撕裂道之天穹的冲动。
“我明白了。”
肉身、魂灵虽然平平无奇，受到诸多限制，可是妄想意识，却是完全可以天马行空，狂放不羁，无视一切的。
烛一尘大概，就是要进入可以说，由她的意识创造一切事物、万象、法则的念想中，在她的意识主场，展现他的力量吧。
明了了烛一尘要在那里发泄他冲动的雪初，与烛一尘对视起来。
雪初、烛一尘四目相交的时候，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心灵之窗的时候，雪初嫣然一笑：
“深渊凝视！”
烛一尘仍然是看着雪初，仍然是用眼睛看着雪初的眸瞳。
可是，烛一尘的意识，却已经不在雪初的身上，而是在雪初的意境中了。
烛一尘的意识体，在坠落。
在无边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坠落。
极快的坠落。
以比心念，从河边映出的金色夕阳，转到太阳核心更快的速度坠落。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也就是一念之间，跨越了一个恒星系的距离，连星系，可都还没有跨越呢。
“还以为，能够有从四维宇宙，坠落到二维平面的速度呢！”
比瞬间跨越一个太阳系的更快速度坠落，让烛一尘产生了不满。
违和感，不是察觉，而是直接的看到了。
虽然烛一尘的意识体身处的地方，看起来比黑洞还要黑，可是，烛一尘明确的知道，这种黑色的本色。
“不是本来的颜色呢。”
虽然四周看起来是，连太阳都不会有一点光芒逸散出去的黑暗，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给我显出本来面目！”
在烛一尘的意识体喝令之后，一股波动，涟漪般的扩散开来。
说成是涟漪般的扩散，不只是因为是在黑暗中扩散，更是因为扩散的速度——不知道扩展了多少个星河的速度。
随着波动在意识的宇宙里遥遥扩散，黑色崩散了。
原本是如同白矮星似凝重的致密物的黑暗，突然，像是轻烟薄雾一样地消散了。
黑暗散去，显现出来的是深红。
比热血还要鲜艳，比死亡更加深沉。
涌动如行进的星际大军，翻滚如滔天的星系巨浪，涡旋力如吞噬群星的黑洞。
“这就是雪初的深渊本色吗？”烛一尘嘴角一哼，“还真是索然无味。”
破除了黑色深渊这重掩饰呈现出来的，只是深红，令烛一尘提不起兴趣来。
雪初的深渊，很可能是与鲜红的死亡相关，烛一尘已经想到了。
毕竟，深渊是施展了深渊凝视之人的心境投影。
只有与战死相关感情的雪初，心中自然会是只有红艳艳、深沉沉的死亡。
“尽管这种鲜红中蕴含的热量足以蒸发银河系里的所有恒星，可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状况完全的如预想，让烛一尘丝毫提不起兴趣。
这样，根本就没有撕裂的价值。
“九转金仙的心境，竟然也就是这种渺小的宇宙之大吗？”
明明不是会认为恒星绕着行星转的愚民，心境深渊，竟然也才是止步于宇宙这种的渺小。
“啊啊，我想要撕裂天穹的冲动，要如何排遣呢！”
烛一尘叹了口气。
失望的烛一尘，在雪初意识境界的烛一尘，有些放任他自己的，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口气息喷出，便冲淡了所有的深红。
随着所有深红的冲淡，没有任何东西显现出来了。
只有虚无的空洞。
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哈哈哈！”没有见到任何东西显现，烛一尘大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中，也闪动着兴奋的光芒。“再也没有比‘没有’，更好撕裂的了。”
空间、宇宙、时间、乃至是维度，都仍然是有，而空洞，并不是黑洞那种随便可以被观测到的有，而是纯粹的虚无。
就算是烛一尘，也无法轻易的撕裂虚无。
无法轻易的做到某件事即意味着，有可以发泄的方式了。
雪初的心境深渊是虚无空洞，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撕裂的着手点。
“可是，雪初，你的这种虚无空洞，并不是从来就有的。”
雪初心境中的虚无空洞，是因为雪初献祭了她的存在而形成的。
“换言之，你没有献祭之前，心境中是没有这种虚无空洞的。”
烛一尘只是想要发泄他想要撕裂天穹的冲动，而不是想要展示他的实力。所以，烛一尘选择了曲折撕裂这种虚无空洞的方式。
这种方式的做法是，伸出手。
并不是简单的向前方伸出手，也不是向左或者向右伸出手，而是，向过去伸出手。
烛一尘双手伸向的是，过去的时空。
是五十年前，不，是一百年前，雪初还是个雪团般可爱的婴孩的时候。
“亢金，就让我借用一下的绝招吧。”
虽说五十年前就已经是雪初没有献祭过的状态，不过，既然要做好人，就做的干脆一点吧。
“水镜裂天！”
献祭了存在的雪初，其存在本身，已经完全的消失，从献祭为止的所有过往中。
这种消失，包括但不限于雪初的肉体与精神，还有，直到存在消失为止，所有的肉体与精神。
如果有无能的人发明了时光机器，穿越到了雪初献祭存在之前的时空，那么，他将会有一个惊人的发现——将只会有再现了雪初这个个体的全息投影存在，而不会留存雪初的任何肉体与精神了。
雪初在献祭了存在后，她献祭之前的时空中，将只会保留有她过去的事迹、虚像，而不会保留有她的肉体、精神。
过去时空没有了肉体与精神的雪初，她的过去，是无法被改变的：
并不是遇到的人、发生的事、主要的人生轨迹无法改变，而是，就连多踩死一只蚂蚁，多掀起一朵水花，多拔起一根草，衣服多摩擦一下，甚至，就连多吸进一毫空气，心脏多跳一下都不可能。
毕竟，她留存在过去的，只是不妨碍其他人存在的投影。
这种投影，虽然保留与她接触之人的所有感觉，包括但不限于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可也就是保留，并不是真的有。
“这种时候，真龙亢金那针对形象，而不是针对肉身的能力就非常有用了。”
而且，尤其是水镜裂天的层次，更是能够很大程度上排除存在大道的蛮横强占。
“不知道，能够拉回来多少呢！”
烛一尘不会毫无缘由地帮助雪初恢复其他感情，可是，趁着发泄他撕裂冲动的同时，给雪初来一个跨越了时空的情感引流，他倒也并不是非常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