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璀璨,夜色醉人。画舫小舟在波光粼粼的青河上随波飘荡。
不少世家公子和才子就喜欢这些无人掌舵的小舟,擒着酒杯坐在船头,一面喝酒吟唱一面欣赏河景。
河面宽阔,小舟往来穿梭,若相互之间偶有碰撞,矜持爱静的人会抱歉拱手作揖,然后用船上的长浆轻轻划开避过。豪爽喜热闹的,则以诗酒会友,相互攀谈一二。
久而久之,不少别有心思的人便将这青河夜游当成了结识某些人的途径。
许魏言从锦祥楼先行离开后并未立即回去,而是绕了一圈远路,穿行了几条曲折的街巷,在一处木头门上有节奏的敲了几声。
稍倾,木门开了一条缝,有人探出半个脑袋。许魏言从袖袋里摸出什么东西往对方手里一塞。那人掂了掂,露齿一笑,低声道:“跟我来。”
那人将许魏言带到了青河畔,指了指掩映在众多垂柳下的一艘小舟,便匆匆离开。
青河周边的陋巷有不少专门贩卖夜游人消息的人,许魏言知道最近知府府邸被人盯着,他不敢让自己的人出来活动,只好找这些以此为生的市井小民。
可他忘了既然是以此为生,这些人便不会讲什么道义,只要给钱就愿意出卖消息给任何人。
许魏言巴巴地望着那乌木小舟,正寻思着一会儿自己的船来了要怎么与对面碰上,就听得“哗”的水声,那乌木小舟竟朝他划了过来。
离得近了,许魏言呆呆地看着船头的锦衣公子,忽然失语。
倒是那公子仰头喝尽壸中酒,手轻轻一扬,那玲珑小酒壶直直朝他飞过来,“咚”地一声砸进河里,惊起的水花溅了许魏言一脸。
“许大人这是被惊喜砸晕了?“范文玉优雅地打开手中折扇摇了摇,爽朗大笑,“见着本公子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许魏言胡乱抹了脸上的水珠,一手指着范文玉惊诧莫名,“文玉公子,你……你回江南了?”
范文玉睨着他,“上船吧,许大人。”
被那双天生的含情目冷冷盯着,许魏言竟觉得自己像是掉进陷阱的猎物,想逃都逃不了。
想见的人没见着,自己却被人半路劫糊,许魏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出了银子还被人卖了。
范文玉是江南范家的公子,听说自小就被人抱养在外,就连不少范家本家的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范家是世代的商贾之家,但一直属于不声不响那种。经商人家嘛,只要稍有头脑就会吃穿不愁,范家产业在江南商贾中也算排得到中游的位置。
直到这两年,范家在商业上突然崛起,不仅大手笔收购了不少小商铺,更是搭上了内务府这条船,成为了人人称羡的皇商。
许魏言在金陵为官多年,自是知道范家的崛起与突然回归范家的范文玉脱不了关系。但他很少见到范文玉,除了几次在街上远远的一瞥,知道他的长相,其余一概不知。
想起今日霍青提到范文玉时的语气情态,许魏言心里开始打鼓。既然是霍青的人,为何要来私下找自己?
船上的酒菜已被侍从重新换了新的。范文玉热情招呼许魏言喝酒,“没想到今日能遇见许大人,实在是巧,来来来,我先干为敬。”
巧?许魏言心中冷笑,面上却堆起了笑,挪了挪肥胖的肚子,二话不说,也干了两杯。
上好的酒下了肚,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热络起来。
“霍大人正盼着文玉公子回江南呢,今日怎么没去锦祥楼赴宴?”许魏言憨笑着,一脸诚恳。
范文玉轻摇折扇,带笑的眼眸看着人畜无害,却语出惊人,缓声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许大人觉得霍青这条船稳当不稳当?”
许魏言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地上,脸上难掩慌张之色,还带着些许愠色:“范公子这是何意?霍大人让你试探下官来了?”
“许大人莫急。”范文玉慢条斯理的安抚道,“我今日可是带着诚意而来,也就不多废唇舌了。就问许大人一句,霍青今晚话里话外提到太后老人家,您觉得他是成足在胸,还是在虚张声势?”
许魏言抿唇不语,只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实话告诉你吧。霍青如今所作所为跟太后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他早就成了一颗废掉的棋子。他对此心知肚明,只是眼下进退维谷,却想把我们所有人都拉下去给他垫背。”八壹中文網
许魏言仍是不为所动,面色淡然,素日一眼就能让人看到底的眼眸中装满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范文玉“啧”了一声,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弯了弯,“不愧是梁王殿下的人,深藏不露啊。”
许魏言挑了眉峰,沉静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玩味,“范公子真是不鸣则已。”
许魏言是梁王的人不假。今日韩焌和霍青在席上提到许牧大人的事,他的恼怒不是作伪,却是愤恨加有苦难言。
他与许牧不仅同宗,还有同窗之谊。二人在为官路上相互帮扶,且为梁王和刘妃办了不少事。如今兄弟落到革职流放的下场,他既不甘又有着唇亡齿寒的担忧。
范文玉却把这句明显是讽刺的话笑纳了,稍稍收了慵懒的神色,“宸王来势汹汹,霍青身入危局自顾不暇。本公子可不想稀里糊涂成了刀下鬼。可是路嫔娘娘这件事,我们却都牵扯其中,怎么挣都会伤筋动骨。若是宸王再狠些,梁王怕也保不住你。”
许魏言终于开口:“你既来找我,就是有了对策。我洗耳恭听。”
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范家公子,许魏言今日算是有了深刻的印象。此子非池中之物,不可小觑。
范文玉推开面前的小桌案,放低声音与许魏言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许魏言面上警惕,可听着范文玉的计划,眼中也露出赞赏之色。
两人吃着酒又合计了一会儿,许魏言才心满意足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