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雯的一句“秦雪”,让秦老夫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
“言小姐怎知秦雪?”秦老夫人看了谢子雯须臾,那张慈和的脸被不豫取代,眼中精光沉敛,却不是好说话的样子。
“秦雪是我老婆子的女儿不假,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她早已不是秦家人。”秦老夫人语声铿锵,不错眼的看着谢子雯,“言小姐不过及笄之年,如何得知我女儿?”
谢子雯知道这事搪塞不过去,蹙眉片刻,转头看向身后几人,吩咐道,“你们都先出去。”
余管事、苏茶和燕弋自是不会多问,遵照吩咐退出门去。
只是暖言欲言又止,她知晓谢子雯要做什么,难保秦老夫人在激动之余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来。
谢子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暖言只得福身退了出去。
秦老夫人见此,虽心存疑惑却也并未多问,只眼神示意,让秦思文和秦梦诗也避出门去。
外头的天已彻底黑透,正是酒肆饭庄最热闹的时候。淮水河畔的丝竹声喧闹声,伴着香风缭绕进室内。
屋内装饰华贵,珠帘生辉。柔和的灯光下,秦老夫人却像是一下憔悴起来,鬓边白丝隐现,双目微红的看着手中茶盏,神思不属。
谢子雯无声的叹息一声,起身缓步走至她面前,蹲下身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老夫人,我是乾京谢府的三小姐,秦雪……是我的母亲。”
秦老夫人一脸不可置信,那双颤巍巍的手蓦地用力攥紧了谢子雯的手,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谢子雯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轻声重复了一遍,“我是秦雪的女儿。”
秦老夫人的目光在谢子雯脸上仔仔细细查看了一番,脸上神色随之不停变换,有惊讶,有疑虑,也有释然……诸多情绪相互交织。
良久,才慢慢松开了谢子雯的手。
谢子雯抚了抚脸颊,有些羞赧道,“……这不是我本来的脸。”
秦老夫人此时已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色,闻听此言,眼神闪了闪,道,“秦雪离家多年,老婆子我已经不记得她的长相了。”
如此冷淡的一句话,再配上老夫人云淡风轻的表情,谢子雯一时愣了愣。难道自己猜错了,秦老夫人对这个远嫁又不认娘家的女儿早就淡了母女的情份?
可她刚才听到秦雪这个名字并不是无动于衷。
谢子雯满腹疑惑,也摸不清秦老夫人的想法,抿了抿唇,直言不讳道,“秦梦清擅闯青云庄,请求宸王去救命在旦夕的秦雪。此事诸多蹊跷,我才不得不乔装来见老夫人问清详情。若老夫人认为此事——”
“等……等一下,你说什么?我女儿命在旦夕?”
谢子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秦老夫人急声打断,“秦梦清……是她说我女儿秦雪命在旦夕?她还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谢子雯讶然她此时的心急如焚,连忙道,“秦梦清说有人送信到秦家,要秦家付十万两救秦雪一命,可秦家最终只付了五万两给对方……”
“荒唐!我一直在秦府,怎不知此事!”秦老夫人驳斥道,“怕又是那家子在胡乱生事。”
“可秦梦清言之凿凿,最后说若宸王不去救人,只怕会性命不保。”
“那,那我回去问问。”秦老夫人沉静如水的脸划过一丝惊慌失措,腾的站起身来,却手脚发软,竟是一步也迈不出去。
“老夫人,您别着急。”谢子雯忙扶着她重新坐下,安抚道,“若此事不假,那么对方在未等到宸王的确切消息时,应该不会乱来。”
许是谢子雯的劝解起了作用,秦老夫人慢慢冷静下来,良久,才眼神复杂的看着谢子雯,问道,“言小姐……不,我应该称呼你宸王妃。请恕老身多此一问,你对我的女儿似乎并不亲近,是已知道了她并非你的生母?”
谢子雯默了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并不是真正的谢三小姐,也没有儿时与秦雪相处的点滴记忆,自然母女情份淡薄。可秦雪毕竟是养了谢三小姐五年。
“老夫人,母亲养了我,无论是一日还是一生,这份情永远不会改变。”
秦老夫人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意,“你果真不是我的孙女。我千娇万宠着的女儿却没顾念什么母女亲情,嫁了人就连家门也不回了。”
“可她能不做秦家人,我却不能真的弃了这个女儿。”秦老夫人的脸色一时变得沉重,“若她真有事,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会去救她,何至于区区十万两银子都不愿意出?这怕是他们又背着我在动什么歪主意!”
说到后面,秦老夫人气得连连拍桌,急怒之下咳嗽起来。
听到屋内的动静,侯在门外的秦思文和秦梦诗再顾不得其他,挑帘跑了进来,担忧得又是捶背又是奉茶,倒让谢子雯插不上手。
秦老夫人咳了好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看着眼前三个年纪一般大小的孙辈,一时悲从中来,“我儿命薄,若她真的生有一儿半女……”
她用锦帕试了试泪水,对谢子雯道,“这件事老婆子毫不知情,恐要待我回府后细细查问才知究竟。”
谢子雯忙道,“秦梦清现下正在外面,老夫人不若现在就问问?”
“哦?”秦老夫人端正了神色,“那就把她叫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支使她这么做!”
谢子雯起身走至外间,对侯在外面的燕弋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戴着帷帽的秦梦清便被暖言和苏茶带了进来。
秦梦清这几日都被商队秘密看管着,神经已紧绷到极致,此时摘掉帷帽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秦老夫人,扫眼又看到了在青云庄见过的暖言和苏茶,吓得噗通跪地,讷讷不敢言语。
秦老夫人不怒自威,“清儿,你说秦雪姑姑怎么了?照实说来!”
“祖母……秦雪姑姑出事是真的,我亲眼看到了他们送来的发簪手镯……爹爹没有办法,才让我去青云庄找王爷……”秦梦清战战兢兢道。
“既然你知道这事,为何不来告知祖母?你那混账爹到底给你说了些什么?以为巴结上宸王就可以掌家了?”
“祖母……孙女不知道啊。”秦梦清被这番疾言厉色吓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清了,只偷偷哀戚着看向秦梦诗,希望这个堂姐能为她求求情。